周六早上6点半,天才微亮。77岁的吴永祥步行15分钟,卡着点儿搭上了20分钟一班的山阳2路公交车。像以往无数个周末一样,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小时后,吴永祥的身边围满了学生,乐声“热”了起来。在金山区山阳中学少年宫,他站在自己曾经的学生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带孩子们排练。
山阳镇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人能够“吹拉弹唱”,而这,几乎都是吴永祥的功劳。
乐器水平“高达14级”
山阳中学主楼的二楼拐角处,“吴永祥工作室”紧挨着民乐排练房。所谓的工作室,是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朝北小屋。两张木桌上,四散着大小乐谱。水泥地面仍然透着一股凉意——这是山阳中学唯一一间还没有装空调的办公室。但隔壁的排练房相当宽敞,处处透露着“专业”的感觉:十几种乐器按声部组合,分门别类地放在椅凳上。这个房间里的乐器吴永祥都能教。“我的乐器水平高达14级。”他说自己能教14种乐器,不过水平不高,“每样一级,加起来差不多14级。”
半个世纪前,吴永祥从上海师范学院毕业后初到山阳中学教数学。他记得当时学校只有一排平房,五间教室,当中一间用书柜分开,一边是办公室,另一边是单身宿舍,没水没电。
“每天下午3点放学,孩子们除了回家养猪除草,再无其他事情可做。”吴永祥就拿出自己喜欢的二胡、笛子、秦琴……很快,从没见过乐器的农村孩子们就被悠扬的乐声吸引了过来。从当初的几支笛子、几把二胡发展至今,山阳中学民乐队已经有了近50年历史。“入学的新生都是零基础,仅靠放学训练一个小时根本不够用。”吴永祥便以补数学的名义,利用放学、周末和暑假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家长一听是补数学,老师还不收钱,都支持。”
但上了一节数学课后,吴永祥就把学生们“拐”进了音乐教室。“60多条板凳上各有一把乐器,孩子们自己看中什么乐器,就坐到它的旁边。”吴永祥说,农村的孩子很朴实,没有人因为学不下去提出换乐器。
助农村少年跳出“农门”
从初一带到初三,吴永祥用无数个休息日为学生们义务辅导。学生们的乐器水平长进了,文化课成绩提高也更快。吴永祥解释说,民乐合奏训练了孩子的时间观念、组织纪律观念和团队观念,进而约束了课堂纪律,提高了学习效率和成绩,十几种乐器要在不同的时间完成不同的声部。“如果有一名同学迟到,所有人都要等着他。”
农村小镇信息闭塞,但稍有新闻便传得飞快。孩子们的成绩提高让家长们看到了练乐器的好处,抢着让孩子挤进吴永祥的班级。吴永祥说:“我搞艺术教学,并不是为了培养艺术家,而是为了培养农村孩子对美的欣赏和追求。”
因打架出名的王生(化名),上初中后被“塞”进了以严厉著称的吴永祥带教的班级。“他小学就玩刀,打架时从二楼跳到一楼,浑身上下有50多处伤疤。”吴永祥说,爱打架的孩子表现欲强,“我就教他吹口琴,给他排练节目。”
吴永祥直言王生第一次上台表演“很搞笑”:“他一改蓬头垢面的形象,主动换了身干净衣服,上台前还反复整理头发。”王生的“改头换面”不仅赢得了掌声,也让他和音乐走得更近了。“后来他迷上了乐器,连打架都顾不上了。”
吴永祥坦言,以前农村学生想要跳出“农门”,读师范是条捷径——毕业后不仅工作稳定,还可以解决城镇户口,“我的学生成绩未必比得过市区孩子,但他们带着乐器去参加师大面试,最后都加了分。”
77岁,每周还上3次课
今天,上海市郊农村的孩子自然不再需要通过学民乐“跳出农门”,但77岁的吴永祥仍然坚守在艺术教育的岗位上:每周一、二、六,他到山阳中学教民乐课,其余时间则忙于谱曲、作词。因为,和市区相比,市场化的艺术类培训机构在郊区还没有形成规模;少年宫几乎是孩子们的唯一选择——在山阳中学少年宫,每周六有100多名学生来学民乐,而且免费。
吴永祥说:“郊区孩子也充满着追求艺术的热情。但金山的条件比不了市区,要是到培训机构请一位老师,一节45分钟的古筝课收费近百元,这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压力不小。”
上海师范大学毕业的赵楚怡曾跟着吴永祥学二胡,去年回到母校教思政课。作为吴永祥的特别助理,赵楚怡一大任务就是帮吴永祥抄乐谱:“他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一般乐谱上的字很难看清,所以我要帮他抄一份大号的。”
赵楚怡很想接过吴老师的“接力棒”,目前她已经学着吴老师在课余时间带起了一支40多人的民乐队:“拉扯一支乐队的难度超乎想象——一个人要教十几种乐器,还要组织合奏,而学生们的水平良莠不齐。吴老师坚持了半个世纪,我希望,我能延续这份坚持。”
■对话价值观 在“没前途”的地方播撒希望
记者:您1960年大学毕业,分配时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吴永祥: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在分配意向里只填了6个字——服从国家分配。
记者:您是“城里人”,初到农村时什么感受?
吴永祥:我来之前心想,有学校的地方人肯定不会少,没想到学校这么偏僻,条件这么艰苦。当时上海农村还处于扫盲阶段,山阳中学刚刚成立2年。在我来之前,学校除了一位老师是师范学院毕业,其他老师要么高中毕业,要么是初中毕业后念的师范学校。我感到应该做点什么。
记者:在这样“没有前途”的地方工作,有没有想过离开?
吴永祥:当年包括我在内,共有4名大学生分配到山阳中学,但其他3人都打报告离开了,最短的干了两三年,最长的干了10年。我从没想过打报告离开,也没请过一天假。看到农村的小孩进步很快,我也很高兴。
记者:今天的农村有了网络,有了影院等等,农村小孩还愿意学民乐吗?
吴永祥:农村的文化娱乐活动比不了市区。小孩子学会一种乐器,就有了自我表现的机会,别人会静下来听,他们会觉得很高兴。只要孩子们愿意学,我就愿意一直教下去。
文汇报记者 李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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