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山阳中学，除了拥有800多件乐器，还有6间专业音乐教室，音乐老师十二三人。这些都与吴永祥的努力分不开。左图：吴永祥指导学生演奏乐器。 金轩摄

■文汇报记者 钱钰

午休时分，上海金山区山阳中学的“太阳花”乡村学校少年宫传出阵阵马林巴琴声，悠扬间杂着激越。来自上海师范大学的专业老师手持四根琴槌，正在示范演奏高难度的《野蜂飞舞》，琴槌如雨点般敲打木制琴键，好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一群朴实的农村娃围住老师，瞪大了双眼，眼神中充满了对艺术的渴求。

在这样一所偏远郊区的乡村学校，能欣赏到如此专业级的艺术表演，对每一位山阳中学的学生而言，却并非新鲜事。在这里，几乎每位学生都有几分吹拉弹唱的功夫。从最初的几支笛子、一把二胡，到如今的800多件乐器。“几乎每一件都是大吴老师亲手添置的。”人们口中的“大吴老师”就是山阳中学退休教师吴永祥。

20多元钱创建乐队

如今的山阳中学，除了拥有800多件乐器，还有6间专业音乐教室，音乐老师十二三人。尽管这些乐器大多属于“低端配置”，有些还是“土法炮制”，外表略显寒碜，但每一件上都留下了孩子们手指反复摩挲过的痕迹。“这里的乐器，几乎都是大吴老师一件件亲手添置起来的。”吴永祥的第一代学生、66岁的凌永康回忆说，上世纪70年代，吴老师带着二十几个学生成立了一支乐队，当时的乐队“创建资金”仅二十几元，而他就是靠着修修补补加土法自制，“拉扯”起这支乐队，名气越来越响。

跟着大吴老师，凌永康也练就了一身修补绝活：二胡的琴码废了，他用小刀在牙膏柄上刻出凹槽，充当琴码；乐队里少了低声部，他们向大队要了一个破大鼓，在鼓的两边打洞穿上一根木棍，买一粗一细两根羊肠装起来，一个土制的低音乐器就诞生了。没有现成教材，老师亲自手抄乐谱。

就这样，一支“草根”民乐队在山阳中学火了起来。当时，市教育局组织全市中小学老师，租了七节火车车厢到山阳开现场会。两年多时间，小乐队有记录的演出共计344场。在上海市各类民乐比赛中，他们屡获大奖，由“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

“老师，我的弦断了！”吴永祥的民乐课上，总会听见这样的声音。正是如此，也让赵楚怡见识到了大吴老师的“魔力”——他三两下功夫就能把一根断弦接好，并且丝毫不影响音质。直到今天，吴老师对待乐器的态度仍是“修修补补又三年”。“我曾觉得他小气，长大后才明白，因为他从清贫的年代走来，才会那么珍惜现在的美好。”赵楚怡说。

54年改变地方文化生态

1960年，吴永祥大学毕业分配到山阳中学，带来了自娱自乐的二胡和笛子。没想到，这样一位上海师大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不仅数学课上得好，还利用业余时间志愿教学生民乐，这一“教”就是54年。这些年来，坚守着“让每一位农家子弟至少会一门乐器”的梦想，吴永祥自学了13门乐器。

今年8月，被糖尿病困扰了三十余年的吴永祥，眼睛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乐谱了，不得已从教学一线退了下来。临别时，他留下一句话，“只要孩子需要，我随叫随到。”

除了糖尿病外，大吴老师还患有高血压，“出门前，量了量血压220，吃了两粒药才来的。”大吴老师笑称，这些都是“职业病”，因为乐队的孩子全是零基础，一开始训练难免嘈杂无章，“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晚上睡下去，脑中回响的都是这些并不悦耳的声音。”

“54年中，他坚持为学生上课，没请过一天假，也从不迟到，哪怕是高烧到39℃。他放弃了校外机构的高薪聘请，一直坚守在我们这所农村中学。”山阳中学校长蒋水清说。

记者看到，在大吴老师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还压着一份手抄的公交车时刻表：每天乘6时10分的公交车，从石化四村出发，经过一个小时，赶往学校，风雨无阻。这么多年，大吴老师仍住在石化厂最早建的一批新村里，那里设施陈旧，连本地人都陆续搬走，所剩无几了。

凭着这份坚守，大吴老师培养了一代代学生，也改变了地方的文化生态。现在山阳户籍人口中，四人中有一人曾经学过民乐，山阳镇被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有人将其称作“山阳现象”。而大吴老师就是金山农村艺术教育的发端人。对此，吴永祥淡淡一笑，“其实是音乐让我留在了山阳，一辈子都没挪过窝。”

很多学生都说，大吴老师像极了影片《放牛班的春天》主人公——代课教师马修，有博大胸怀、宽广爱心，又不失幽默。山阳镇民乐队的扬琴手陈桂芳还记得，当时，大吴老师常带着学生奔走于乡间演出。有一次，去县城演出，老师让他们乘一段路，再步行一段，省下了三毛五分钱。

“去县城的路并不短，一开始，我们都觉得是吴老师算计，没想到后来，他却自己贴了钱，悄悄给每人买了一双长筒白丝袜和一块芝麻饼。”陈桂芳说，那是农村娃第一次穿上白丝袜，瞬间感觉人也自信了，这份感动一直陪伴着她。

市区家长带孩子到郊区拜师

54年的坚守，也让大吴老师拥有了不少“铁杆粉丝”，家长胡菲就是其中的代表，为了拜大吴为师，她更是放弃了就读市区名校的机会，毅然带着孩子“投奔”这所乡村学校。

“初识大吴老师，缘于他的一次宣讲报告会。四年前，我就被大吴老师热爱学生、热爱教育的炙热情感所触动，心想：若是自己的孩子能跟着大吴老师学习，那该多好！”胡菲说，两年前，儿子小升初，当时有两所中学可以选择，一所是户口所在地的延安中学，还有一所是金山的名校。

就在选择时，胡菲听到一个消息，山阳中学的乡村少年宫开班了，少年宫将聘请大吴老师担任民乐演奏的辅导员，还将带预备班的学生。于是，她决定把孩子送进去，跟着大吴老师学民乐。可放弃名校进一所农村中学，当初家人都不理解，还闹得很不开心。

两年多的接触，让胡菲真正认识了大吴老师的魔力。孩子学艺的苦，胡菲最有体会，之前为了学黑管，全家上下被弄得鸡飞狗跳。而这两年，孩子跟着大吴老师学民乐，没有一丝抱怨，学会了吹笛子、吹唢呐和拉二胡。

“仅仅用了两年时间，我的笛子演奏水平已达到六七级，去年暑假，还举办了专场音乐会。”初二学生倪天乐说，初到山阳，摆在他面前的乐器都是陌生的，大吴老师手把手地耐心教他，组织观看乐队演出，老师还专门把他拉在身边，结合演出现场一点点讲解细节。

赵楚怡也是大吴老师的粉丝，如今，她更是继承了老师的“衣钵”，成为山阳中学的一名老师。她说，就像当年大吴老师带着她学习二胡一样，她也要把自己对音乐的热爱传递给孩子，脚踏实地、充满热情地教书、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