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Frank Bures 翻译/谢笑添?
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城的郊外,有一条小石子密布的森林小径,周遭处处飘散着松树的气息,微风透过树枝低声作响。 Marko Cheseto已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来到这里。他低着头观察,努力避开路上的障碍,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
对他来说,每一次避让都是一次抉择,选错了就会摔倒。旁人难以想象,Cheseto也曾健步如飞,速度冠绝整座安克雷奇城。只不过,彼时,他的人生中还未曾遭遇那场意外的暴雪,也尚未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双腿。?
时至如今,30岁的Cheseto依然记得过去跑步时,脚掌亲吻红土、树枝轻拂小腿时的感觉。因为跑步,他离开了肯尼亚的贫瘠村落,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阿拉斯加,成为了当地的明星跑者。在他的脑海里,还时常会闪现那些胜利的场景,甚至让他一度忘了自己的现状。?
在Cheseto的卧室里,放着一本相册。照片记录着当年他在肯尼亚跑步时的场景,以及他与朋友们在那个名为Ptop村庄前的合影。合影的背景是一座种满农作物的小山丘,从土豆到洋葱,村里人什么都种。若是迎来一场丰收,他们也就不会饿着肚子。“阿拉斯加与肯尼亚截然不同。前者位于赤道,后者则是世界的尽头。”?
从某种意义上说,Ptop更像世界的尽头。那里没有巴士开过,除却鸡牛羊偶尔的叫唤,安静异常。学校距离村子足有6英里(约10公里)远。由于中午还要回家吃饭,从6岁起,Cheseto每天就至少要跑上40公里。1999年,在当地的跑步比赛获得第四名后,他和许多肯尼亚人一样开始意识到,跑步不仅是一场旅行,也是谋生的工具。??
进入高中后,Cheseto不断长高,步幅也越来越大。每年,他随着学校一起游历全国到处参加比赛,以换取面包与牛奶。直到一个名为Jon Murray的美国教练的出现,将他从那座甚至尚未通电的村子带到了位于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大学。?
那几年间,安克雷奇大学已渐渐成为肯尼亚跑者们在世界另一头的聚集地。在那里,他结识了更早赴美同胞Kangogo,并在不久后将自己的表弟Ritekwiang也带到美国。??
那年春天的美国室外路跑锦标赛上,他在5000米与10000米比赛中分获第四与第七,在打破校史纪录的同时,也入选了全美最佳跑者阵容。随着英语的不断进步,谦逊、幽默的Cheseto成为了校队的领袖。他珍惜与每个人的友谊,正如他时常提及的那句肯尼亚谚语,“再粗壮的大树也无法成为一片森林。”?
次年冬天,意外发生了。当时,阿拉斯加州终日被雨雪覆盖,让人心神烦躁。也正是从那时起,Ritewiang开始举止异常。他总是没来由地跑到同胞们的身前,向他们祈求原谅。即便是与其关系亲密的Cheseto,也不知道表弟的原谅究竟是指什么。一天夜里,Ritewiang在自己的浴室里上吊自杀。当警察发现这一切时,尸体早已僵硬。?
遗体最终被运回肯尼亚,可Cheseto却无法从表弟的死中走出,他看不进书,也无心跑步,只能依靠安眠药度日。一个月间,他的体重长了近20磅(约18斤)。直到11月的一天,他又突然萌发了跑步的念头。两件夹克,一堆抗抑郁的药片,没有手套,没有帽子,他就这样出了门。?
雪花飘落在了那条熟悉的小径上,Cheseto由此穿行进入了森林,而这就是他全部的记忆。他说自己只是跑步,但在很多人看来那是抑郁妨碍了记忆。当地诊所的医生表示,抗抑郁药物的服用可能会让人产生自杀的念头。??
夜里,雪堆积了15公分高,温度也跌破了零下6度。Cheseto在地上一躺就是55个小时。在此期间,他双眼紧闭,纹丝不动,心却在别处。警察、警犬、队友们四处寻找他的踪迹。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不抱希望。??
当Cheseto再次睁开眼睛时,温度已降至零下12度。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是待了多久。那一刻,当他艰难地抬起头,队友、表弟已不在他的脑中,他知道生活中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离开这片森林。?
通过抓住树干,他把自己拉了起来,却发现双腿已没有了知觉。一步一步缓慢前行,他爬上了一座山顶,看见了城市的灯光,也给了自己前行的勇气。最终,Cheseto走到了万豪酒店的门口,昏倒在了大厅的壁炉旁。那时,双腿已肿成了圆木般大小,跑鞋早已冻僵。?
脱水和低温让他失去了意识。在医院里,医生为他解冻,并试图唤醒已麻木的神经。他的手逐渐康复,腿上却有坏疽开始蔓延,他甚至能闻到腐肉的味道。Cheseto明白,他的双腿已经死了。从手术中醒来后,恐惧感涌现他的心头。护士为他揭开了床单,截肢的部分比他预计地更多。几小时前还被绷带缠绕的残肢,顷刻间化作乌有。?
学校为他成立了基金会,有人为他寄了“刀锋战士”( Oscar Pistorius,南非著名残疾人田径选手)的自传,有人则教会了他如何使用假肢去生活。然而,真正让Cheseto痛苦的并非生活,有时他会感到有一把刀捅进了他无形的脚趾,有时他会感到脚跟一阵瘙痒。但他也明白,“痛苦每天如影而至,但抱怨没有意义。”??
当身体逐渐适应,他戒掉了对抗抑郁药的依赖,还在当地电视台一档有关抑郁症的节目中现身说法。2012年,他作为特约嘉宾参加了当地路跑比赛。尽管用金属假肢前行时跑不了太快,但至少他已迈出了重要一步,而黑暗与阴霾渐渐从他身边散去。??
6月,他又迎来了暮光6公里的比赛。MarkoCheseto早已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校史纪录保持者,如今的他只是双膝下截肢组别的一名普通残疾运动员。43分53秒的成绩,是他两年前跑完6公里所用时间的2倍。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更快。
那年夏天,Cheseto在公寓里见证了“刀锋战士”在伦敦奥运会上的精彩表演。尽管不曾与人诉说,但他明白,自己已找到了再次起跑的动力与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