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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木南君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满江红》写得慷慨激昂,后人们读得豪情奔涌。而我,则因为这首《满江红》,对位于宁夏、内蒙交界的贺兰山有了种种遐想,基本都是电影里古战场的画面:乌云垂、马嘶鸣、箭在弦、刀光闪,金戈铁马,赴汤蹈火,无数将士醉卧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古战场早已灰飞烟灭,历史的长河中,华夏民族在贺兰山书写了丰富妖娆的文化和绵绵不绝的史诗,其中石头上的长篇巨著——贺兰山岩画最是扑朔迷离,也是最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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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夏,我终于了却年少时的小心愿,“全副武装”跋涉在崎岖蜿蜒的贺兰山峡谷。远远望去,山势雄伟,苍穹下似有万马奔腾;山石泛着铁光,光秃秃的,给人苍茫辽远之感。尽管穿一件据说是科技含量极高的雪白色防晒服,当大西北的烈日毫无遮挡、直不楞登地射向我,奇兀嶙峋张牙舞爪的怪石又将阳光反射过来,像是摄影棚里打了众多的侧光,让你完全处于烘烤状态,满头满脸满身的汗水,比那山中小河小溪里的清泉水流得还欢唱。烈日下,恍恍惚惚间,我仿佛走进了几千年前,甚至更遥远,仿佛听见先人藏匿在山野里的歌,在耳边久久回荡。
太阳落山了,黑暗淹没了世界,仿佛死亡笼罩着群山……谁能帮先古人类战胜死亡、黑暗、寒冷?太阳神诞生了!氏族部落的先人们在巫师的率领下,将“太阳神像”精心地刻在贺兰口高处面对太阳升起的石壁上,部落全体男女老少跪拜祈求、欢跳娱神舞蹈。这一夜,因为有“太阳神”进驻心中,再不像往日的夜晚那般黑暗和寒冷,太阳神在照耀、护佑他们,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力量。从此,他们便坚定地相信太阳的神灵与他们同在,他们不再惧怕死亡、黑暗。
古希腊、古埃及、古代中国和印度的先民们都有太阳神崇拜,比如大家知道的古希腊太阳之神阿波罗。阿波罗最初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艺术之神,公元前8世纪的《荷马史诗》将阿波罗称为弓箭王、金剑王。但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原先的太阳神赫利俄斯与艺术神阿波罗被弄混淆了,阿波罗代替了赫利俄斯的角色和职责,原因之一,据说是阿波罗出生在爱琴海地理上的中心——提洛岛,岛名Delos在希腊语中有光明的含义,后世的诗人和戏剧家把阿波罗称为了太阳神。
贺兰山口是岩画最密集的地方,沿峡谷两侧绵延,从低矮的底端岩石到高高的峭壁之上都有分布,总数量多达6000余幅,从旧石器时代至新石器时代,一直延续到青铜时代、铁器时代。从春秋战国到西夏时期,这些形象生动的岩画,记录了远古人类写实的生活画面,先民们放牧、祭祀、狩猎、舞蹈等多种生活场景,画面凿刻清晰,粗犷自然,就像孩子们的手绘,纯真又亲切。其中“人首像”占总数的一半以上,其余为牛、马、驴、羊、鸟等各种动物,以及一些生活工具等图案。烈日下,凝视这些石头上的史书,由衷地感慨,真是远古人类给我们留下的十分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贺兰山口(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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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画是在洞穴、崖壁、岩面上凿刻或彩绘类图像,古人在岩石上磨刻和涂画,来描绘人类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想象和愿望,其产生晚于晚期智人的出现。在贺兰山银川世界岩画博物馆,除了中国岩画,还可以看到来自30多个国家和地区、200多个岩画点的精彩展品和图文介绍。到目前为止,欧洲、亚洲、美洲、大洋洲的70多个国家、150多个地区有岩画遗址发现,但仅非洲和澳洲少数族群目前还存有岩画制作的传统。岩画中的各种图像,构成了文字发明以前原始人类最早的“文献”,岁月失语,惟石能言。
宁夏地处黄河上游,所以有一段波光粼粼、清冽可鉴的“清黄河”。黄河奔腾于此,自南向北,贯穿宁夏这个像用毛笔字写出来的“十”字形区域,远古时期属黄土高原与沙漠、草原过渡地带。宁夏岩画按照从北向南、由东至西的脉系规律,就刻制在黄河两岸山脉的沟口与峡谷之中。这里曾经层峦叠嶂、沟深谷邃、树木葱茏、水草丰茂,是远古游牧民族生存的乐园。考古工作者在宁夏有岩画的地带已发现过多处古人类文化遗址,其中包括在20世纪20年代初发现的著名的水洞沟史前文化遗址、青铜峡鸽子山石器时代遗址、中卫碗泉、长流水石器时代遗址等几十处,证实了远古历史上曾经有不同的民族先后在这里生活过。大禹治水造福百姓的故事可谓妇孺皆知,相传古时滚滚黄河水泛滥成灾,大禹历经十余年率民劈开贺兰山与牛首山,形成了青铜峡大峡谷,改堵为疏,战胜了滔滔洪水。如今,大禹铜像巍巍峨峨矗立在青铜峡黄河岸边。
青铜峡黄河大峡谷
本世纪初,宁夏作家、评论家高嵩以文字学、音韵学和古文献学考察研究贺兰山岩画。经过四年艰苦跋涉和探索,他们父女从贺兰山岩画中发现了夏朝18位帝后之名及应用文字,并对近300个文字进行了解读。2007年高嵩出版了研究专著《岩画中的文字和文字中的历史》,认为贺兰山岩画不是表象的“画”,其中藏有“文字”,即不像画的文字和像画的文字,而文字中蕴含丰富的历史信息。
2012年,高嵩出版了他生前最重要的著作——《大麦地岩画——夏朝档案》。书中,他称大麦地岩画的伟大之处在于:对夏朝历史的记载,留下了纲领性的档案;保存了夏人记夏史之真;是对夏文字的生动展示;用岩画文字显示了夏时居住在大麦地及整个不周山的月氏大夏的存在,及其处于时代前沿的文化水平。他说,用岩画聚合象形字的语句记载中原夏朝史事者,今之所知,惟月氏夏。如果这一研究成果成立,意味着人类文字的历史将提前到距今7000年至8000年。虽然对贺兰山岩画的研究,目前在学术界尚未达成一致的看法,但我认为,高嵩父女的探索和研究是极其认真的,而且是非常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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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20世纪后半期最耀眼的意大利作家”和“百科全书式”作家的翁贝托·艾柯,一生中留下了140多部、横跨各个领域的著作,内容涉及美学、哲学、文学、符号学等多个领域。在他所著《植物的记忆与藏书乐》中,将人类的阅读和记忆分为两个时代。一个是矿物时代,就是人类将经历过的事情刻在石头上,这就是至今保留在世界各地的岩画或石窟中的壁画。而自从人类发明用植物制作纸张,人类的记忆便可以用文字记录在纸上,翁贝托·艾柯将这种记忆称为“植物的记忆”。
这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藏于英国大不列颠图书馆的“无价珍宝”,那部1600多年前用精美的希腊文书写在薄羊皮纸上,世界上最古老的《圣经》手稿;也忽略了中国历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书籍形式——竹简。无论是羊皮书、竹简书,还是形形色色的纸质书、风起云涌的电子书,依我看,某种意义上不失为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地向人类最早的书,刻在石头上的书——岩画致敬。
作者/朗读者:木南君,本名潘晓楠,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复旦大学客座研究员,蜻蜓FM主播,新书《木南漫记》即将出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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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晓楠/木南君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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