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为《沈从文生平年表》题写的书名
■糜华菱
6月18日上午打开电脑,从新闻里看到一条消息:《“最后的才女”张充和去世合肥四姐妹成绝响》。我与这位才女虽然缘悭一面,但在文字上却曾与她有过一点交集。在沈从文的墓碑上,我读到过她所题写的有名诔词——“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在我编选的《沈从文的凤凰城》一书中,收录过她访问凤凰时所创作的五首《凤凰好》词;特别是,在我出版《沈从文生平年表》一书时,由于沈虎雏先生的牵线,得到过她为这本书题写的书名。从这几次交集中,我多少感受到了这位“最后的才女”在书法、词赋等方面的深厚造诣,也可说是有过一点翰墨缘。
她为沈从文所撰写的诔词,只寥寥数语,十六个字,不仅高度概括了沈从文生前的为人品格和著作成就,而且诔词创作在遣词造句以及嵌字格(“从文让人”)的运用方面,也充分显示了撰写者所具有的高度国学修养和驾驭文字的写作功力。这篇诔词后来流传甚广,几乎成为评价沈从文的经典。《光明日报》在报道沈从文逝世的消息时,曾将它刊发在版面的醒目位置上,以后有些沈从文的读物出版,也将它加印在封面或扉页上,甚至湖南省政协文史委出版“忆沈从文”的史料,还直接用“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作为书名。她访问凤凰时创作的那五首《凤凰好》词,显然用的是“江南好”的词牌,但她无论是在文体的运用上或者是内容的写作上,都显示出了她对古典诗词学养的深厚功力。1980年沈从文去美国讲学,她曾约定要到凤凰去访问,但却直到1993年才得成行,而这时沈从文已经作古,而且归葬于凤凰的听涛山麓。因此,在她此行所写的《凤凰好》五首小令中,就有一首是专写沈墓的:“凤凰好,沈墓面沱江。更喜在山泉一脉,路人来此饮清凉。相对话麻桑。”突出地写沈从文家乡人与他亲密无间的感情。自然,她也熟悉沈从文的作品《边城》,因此又有一首《凤凰好》写道:“凤凰好,渡口归暮鸦。忽听爷爷叫翠翠,一时诗画幻奇霞。何处笔生花。”以此表示读者对这篇佳作的赞许和对作者的思念。这五首小令,从不同侧面歌颂凤凰的人物和风景之美,一气呵成,其文学感染力不下于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竹枝词》组诗。
现在,这位才女去了天国,报道称“合肥四姐妹成为绝响”。有一本书叫《合肥四姐妹》,是曾在美国耶鲁大学与张充和同事的金安平教授写的,作者在《序言》中说:“充和因学识渊博而颇有名望,人们会因艺术、书法及中国戏曲史方面的问题向她请益;此外,遇到需要考释或校正的各类问题,从书画的题跋阅读到版本鉴定,从解释一首古诗中的典故到辨识十八世纪某件奏折上君王的手迹,大家都会请她解答。”这段话对张充和的学识和才华作了全面而概括的介绍,是对她被称为“民国的才女”的很好说明,给我印象深刻。但还令我感兴趣的是,这本《合肥四姐妹》封面上的书名,也正好是张充和的题签,那古雅淳厚而又略带秀气的隶书,与她给我题写《沈从文生平年表》的书名恰好同属一种字体,大概这是她擅长诸书法中之最爱。
我不谙书法,对她出版的多种书法作品集也从没见过,我只是在1996年准备出版《沈从文生平年表》时,因记起她为沈从文所写的诔词,才托沈虎雏先生代为请她题写书名。我记得她答应得很爽快,而且做得很认真:先是询问书名何以要加“生平”二字,继而将书名写了横直两张,任凭选用。遇到这样的热心人,我原以为是我的运气好,后来读到在耶鲁大学当富布赖特学者的刘文飞写她的访问记,才知道她素来是“有很多人来信向我要字,只要有时间,我就给他们写”的,而且还说不定会用“老师当年送我的”那块“明代墨锭写成的”(见2014年3月7日《文汇读书周报》刊《耶鲁访张充和》)。我保存她写的“沈从文生平年表”两个书名复印件,虽然未必是“明代墨锭写成的”,但却保留下了这次翰墨缘的难忘记忆。现在,时隔二十年,这位“最后的才女”已经转赴天国,在国人悼念她的时候,我祝她一路走好,在天堂含笑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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