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华
2005年,学界和诸多媒体掀起一场“科举废止百年”的大讨论。这是当年一个标志性的文化事件。在那年第五期的《书屋》杂志,我看到了时为厦门大学中文系主任周宁教授的《蓦然回首:废除科举百年祭》。文中所述“科举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它塑造了中国文明的一个重要特征——政教一体化,其中文化与政治相互依存,不可分割,而政治,最终也是一种文化秩序”,不但印记深刻,而且也促使我走进当时尚不为人所知的清代科举世族山西灵石两渡何家。
对科举制,当时我还没有多少或好或坏的想法,只是为了写一个人,一个从这个家族走出去,加入到推翻帝制的革命洪流中的人——何澄。人世间的事有时真是很奇妙:2009年初冬,当年曾举起义旗,要为我们过去痛斥的科举制平反的周宁来到太原。第二天,我陪他到灵石一游。由于当时写《何澄》极不顺手,也由于他返程日期已定,没有挤出时间带他到厚重淳朴如其人的两渡何家祖屋看一看。直到始写《清代两渡何家——一个文化家族的递进史》,一想起这件事,还觉遗憾。
《清代两渡何家》的发端,源于《何澄》及《何澄》增订版出版之后,灵石两渡何家十八世何引、何代安、何吉庆将他们保存的祖辈墓志铭、墓表、行状、书札、书画、老照片,甚至是神主牌位都提供与我,再加上我在《何澄》书成后,不断寻访或购买到的何氏族人诗集,以及与之相关的众多清人诗文集、诗话、日记等,但直到史料聚集成堆,我对是否要写这么一本书还徘徊不定。
历史就是一阵风,刮过来,刮过去,除非你不出门,不然,总要倒向一边。2015年春夏之交,也许是罡风猛烈,我突然集中思考起两个问题:一个文化世家的生命力,究竟是靠什么延续下来的?清代两渡何家进士、举人能给当代学人带来哪些有益的启示?带着这两个未做的作业,6月初,我踏上了寻找最后几本何家族人诗集的旅途。感谢复旦大学图书馆副馆长、文献学专家杨光辉博士对两渡何家的看重,将我所需的清代何家族人诗集悉数翻拍拷贝与我。
从上海返回后,用了二十多天,开始本书的材料梳理和写作准备,于7月初,开始落纸这个文化世族的历史烟云,在中秋节前夕大体将这本作业做完。
《清代两渡何家》的基本内容,是在何氏族谱、墓志铭、墓表、行状、诗集、书札以及与之相关的《清代硃卷集成》、清人诗集、诗话、日记的基础上完成的。
我无意以实例来论证科举制度废存的好与坏,只是对那个伟大与枯荣并存的科举社会有所存念;所着墨的科举制度,只是其中一环,更侧重的则是在科举之后士人服务政府和社会的万象;浩叹的是,青云有路,制度无常。
将书名限定在清代,自然还想撰一本《民国两渡何家》的书出来——民国肇建,何家男性除少数几位,如同其他文化世族一样,整体上是衰败了,但数十位从晚清过渡到民国,以及出生在民国的新女性,在“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吸引下,开始追求科学与民主、权利与自由,遂成为这个文化世族中令人崇敬的女子、世界一流的学者和科学家,从而给这个衰败了的文化世族增添了几品值得照观的流云余绪。
《清代两渡何家》是一本图比文出色的书。由灵石两渡何氏十八世何式之先生保存至今的传南宋夏圭《松丛夜月图》卷、明文徵明《秋兴诗》卷,灵石两渡何氏十二世、清乾嘉时期著名诗人何道生摹明人所绘文徵明画像,以及与灵石两渡何家有交集的名人字画碑帖书札百余幅均系首次呈现,故在目录之后,单列了书画碑帖信札目录。我的想法是,一个文化世族不能光看出了多少进士、举人,那只是一个数,更重要的是,还要有可以让后人看得见的文物留存流传,而文物之中流布最广的,莫过于他们自己或曾经收藏过的金石、书画、碑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