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本文作者与红柯(右)摄于西安。
红柯与我同龄,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写作上的好作家,也是一个善良、真诚、无私的老朋友。我们相识多年,但一直没有特别的交往。直到2015年4月,他凭借中篇小说《故乡》获得《时代文学》杂志2014年度特别奖,我作为评委与他重逢在山东临沂。多年未见,感觉他沧桑了许多,但那双狡黠而又善良的小眼睛依然熠熠有神。之后,他寄来了他的两部长篇《喀拉布风暴》和《少女萨吾尔登》,并在每本书的扉页上,认真地用钢笔写下一段文字,记录或解释他写作时的想法,让我感动和敬佩。这几年,我去西安比较多,每次去都会约他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他并不善酒,但总要陪我一杯。最近一次是春节前,我到陕西省作协与评论家李国平商量“中国当代地方文学书系”的事情。还没到西安,我就发微信给红柯,邀他与当地的文友小聚。他回复说老母瘫痪在床,正在老家陪伴母亲,无法赶来。没想到半个月后他就突然离开了我们。
进入我的微信圈,我发现就在2月23日晚10点半多,他还为我的一条微信点了赞,之后的几个小时候里,死神就无情地将他的生命夺去。两年来,我接连地承受亲人、好友、同学的离去,内心一直被悲伤和恐惧笼罩,当心绪渐渐平静以致有些麻木的时候,又得到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噩耗。
▲2016年本文作者(左三)与红柯(左二)摄于西安。
翻开《少女萨吾尔登》的扉页,我又看到了他当年为我写下的一段话:“我的祖父曾在内蒙草原8年,我的父亲曾在康巴草原6年,我注定西上天山10年。大学时读到波斯诗人萨迪:‘诗人应该30年漫游天下,后30年写诗。’我居天山小城奎屯10年,陕甘宁川交界小城宝鸡10年,2000年底迁西安10年。30年间沿天山——祁连山——秦岭迁徙,30年间数十次以田野考察方式考察甘青宁内蒙,西域瀚海与青藏高原、蒙古高原、黄土高原连成一片。以长久生活为主,兼之以田野考察,就不是观光采风似的走马观花,而是生命体验。奎屯:蒙古语,寒冷之意。”这短短的几句话,几乎概括了他的一生,不断地行走,不断地迁徙,为了生活,也为了写作。
作为一个汉语写作者(我相信他的血液中肯定有北方少数民族的基因),他非常热爱和关注少数民族的生活与历史,尤其对蒙古族,他似乎有一种特殊和天然的好感和敬意。他的长篇小说《乌尔禾》第一版的封面上就用了蒙古文的书名,《少女萨吾尔登》也是借用了蒙古族音乐《萨吾尔登》的汉译名称。这几年,我们经常会在微信或者见面时交流和讨论一些有关蒙古族民俗或历史方面的问题,他的观点和分析让我受益匪浅,他对蒙古族文化和历史的理解绝对不弱于我这个蒙古人对自己民族的认识。我知道,他内心和头脑里还存有很多没有写完的故事和人物,有的已经成竹在胸,但是我们却永远也无法看到了。
常听人说写作是件快乐的工作,我不大相信,一个伟大而深刻的作家,他一定不会把作品当成快乐来写,他会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剥离,从心灵到肉体,一直到自己成为躯壳,死而后已。红柯的写作本身就是一种牺牲行为,用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为读者,为社会,为文学,为人类而献身。现在,他终于可以休息了,也许对他来说,他的最好的作品已经在那了,他的任务已然完成,只是我们还没有真正认识它们,珍惜它们。此时,他那狡黠而又善良的小眼睛又闪现在我的眼前,忽地一下又不见了。我知道他是在向我们告别,用微笑。愿红柯兄在天国安息。
文:兴安
编辑制作: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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