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与现代中国学术》,陈平原编,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一门学科,必须“代代相传才能存在,才能有生命力,代代相传必须通过一代代人的接触——直接的接触。在接触里把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经验和智慧传下去,每一代推陈出新,通过不断地再创造”而形成一门学科。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史正是由一代代的现代文学研究者共同书写的壮丽篇章。
第一代学人是学科的先驱者、奠基者,随着薛绥之、单演义、李何林、王瑶、任访秋、唐弢、田仲济、贾植芳等老一辈学者的去世,他们的学术见解与研究成果,陆续成为研究专题,从事现代文学学科史研究,就需要就他们各自的学术道路、专业成就和治学特点进行富有深度的研究,及时总结他们的学术思想,指出他们学术的得与失。正如樊骏所言,这些是老一辈学者“在沉重的岁月里,从沉重的跋涉中,留下的一份沉重的学术遗产”,对于这些应该采取的态度是“不必感伤,出于尊敬或者同情而说些溢美之词,也不应该离开当年的实际,轻率地苛求于前人”,需要的是“与这些沉重相适应的严肃理智的沉思和冷静科学的评价”。
王瑶去世后,弟子与友人先后结集出版了:《王瑶先生纪念集》(天津人民出版社)、《先驱者的足迹——王瑶学术思想研究论文集》(河南大学出版社)、《王瑶和他的世界》(河北教育出版社)、《阅读王瑶》(北京大学出版社)。《王瑶和他的世界》是在《先驱者的足迹——王瑶学术思想研究论文集》和《王瑶先生纪念集》的基础上精选而成的,而笔者对照了2014年版的《阅读王瑶》和 2000年版的《王瑶和他的世界》,发现“新的内容”只有韦君宜的《我的老同学王瑶》、陈徒手的《文件中的王瑶》、温儒敏的《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与现代文学学科的建立》、夏中义的《清华薪火的百年明灭——谒王瑶书》四篇,另外钱理群的《我理解的王瑶传统》节选自他的《我的精神自传》,陈平原的《念王瑶先生》是在《为人但有真性情》的基础上连缀若干旧文而成的。当《阅读王瑶》出版后,我曾感叹,14年过去了,“王瑶研究”新增的成果不止这几篇吧。如今,北大出版社出版了陈平原编《王瑶与现代中国学术》,让我们看到了王瑶研究的最新成果。
该书中所收的解志熙《“现象比规律更丰富”——王瑶的文学史研究片谈》是对王瑶文学史学的梳理:对文学史不同于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的“历史性”、不同于史学的“文学性”之强调,包括对“典型文学行为”的开创性研究。王得后《王瑶先生的学术智慧》是对《新文学史稿》编纂过程的披露:“撰著《中国新文学史稿》的时候,在中国翻天覆地之际,写谁,不写谁,是一个大问题。这不是纯粹的学术问题。我就依据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入选作家的名单来写。至于他们的作品的选择与评论,我有我的主见,我就写自己的看法。”还有陈平原对吴组缃、林庚、季镇淮、王瑶治学路径的对比分析,谢泳对王瑶学术道路中 “陈寅恪影响”“林庚记忆”的梳理,谢泳、陈改玲对《新文学史稿》版本变迁的分析,都是“王瑶研究”中值得关注的学术成果。另外,该书最后一辑公布了新整理的王瑶的两份文献资料,以及钱理群的《读王瑶的“检讨书”》,有助于丰富我们对王瑶学术历程的理解。
由于各自身份的不同(同学、同事、学生、学生的学生、研究者),各自对王瑶的记忆(研究)并未完全“相互达成理解”,我们只有将关于王瑶的各种记忆(研究)“放置在一起”,才能形成“可以把握的脉络以及能被理解的构思”,才可能实现从“纪念王瑶”到“阅读王瑶”到“王瑶研究”的转变,进而思考“王瑶的存在在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史与现代文学研究历史上的意义和价值”。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对王瑶及其研究作出什么评价,而是一起阅读王瑶这本“大书”,阅读他《中古文学史论》《中国新文学史稿》,以及《王瑶全集》中的每一篇文章,不断地体会他关于现代文学研究的学术思想,理解他所做的组织工作和学术新人队伍的培养工作。
另外,王瑶的代表作《中古文学史论》“文人与酒”一节与鲁迅的 《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是笔者见到的写“文人与酒”的经典文本。王瑶最爱的就是吸烟与喝酒、喝茶,正如他最为经典的《自我介绍》中所说,“迩来垂垂老矣,华发满颠,齿转黄黑,颇符‘颠倒黑白’之讥;而浓茗时啜,烟斗常衔,亦谙‘水深火热’之味。”钱理群在《王瑶怎样当北大教授》中提到:“王先生极喜欢喝茶,一天到晚都在那里喝茶,晚上睡得很晚,大概早上三四点钟才睡觉,睡觉前还得喝茶;又喜欢抽烟,老是衔着烟斗,王先生手衔烟斗的相片,已经构成了他的‘经典形象’。”陈平原也曾在 《为人但有真性情——怀念王瑶师》中回忆他与王瑶先生聊天时的场景:“先生习惯于夜里工作,我一般是下午三四点钟前往请教。很少预先规定题目,先生随手抓过一个话题,就能海阔天空侃侃而谈,得意处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暮色苍茫中,庭院里静悄悄的,先生讲讲停停,烟斗上的红光一闪一闪,升腾的烟雾越来越浓——几年过去了,我也就算被‘熏陶’出来了。”
作者:宫立
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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