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仕诚
欧洲的夏天早被音乐节填满,各地的歌剧院、音乐厅一到这个季节便忙碌异常。特别是音乐大师的故乡,纪念活动尤其丰富。今夏我选择了两个有特色的音乐节参与其中,两处均在室外演出,走出了古典式剧院;舞台都搭在湖水之上,借着波光粼粼的自然景致演绎经典歌剧。
奥地利小城布雷根茨坐落于康斯坦斯湖畔,西侧与德国、瑞士接壤,城中许多建筑保留着中世纪风貌。这里每年最重要的活动便是仲夏时节持续一个月的音乐节,所有演出在湖中搭建的舞台上进行。舞台每两年更换一次,在这两年中只演出同一部歌剧,今年上演的《魔笛》。
傍晚时分,观众陆续落座。露天看台可容纳7000多人,就建在湖岸边,面向湖水。眼前是宛如飘浮在水中的舞台,远处夕阳西下,橙红色光晕透过云层,映照于湖面。演出在九点半开始,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正如剧场熄灯,等待大幕拉开。这时,舞台灯光突然亮起,乐队骤然奏起序曲,《魔笛》的童话剧情展开。随着乐曲的推进,台上灯光不时变换,布景也随之转动,光影与动感相互交织、相映成趣。在演员还未登台以前,已营造出神秘奇幻的氛围。
莫扎特的这部代表作取材于童话,亦仙亦俗的剧情经常给布景带来挑战,如何在剧院里制造出仙境般的场景,一直是课题。此次在开阔的湖面呈现,以现成景观作为背景,倒是巧妙自然。舞台在湖中形成一个孤岛,与观众席隔着一段水面,增加了神秘感,也让演员的发挥有了更多空间,不局限于方寸之地。剧中主人公之一、王子塔米诺的出场便是坐船而来,围绕半球形的“孤岛”泛舟片刻后才登陆上岸。特技演员由钢丝吊着从三个高台降下,上蹿下跳,丝毫不受空间限制。背后有节奏地喷出焰火,火光倒映在水面上。整场演出不但借景于湖水,还与富有灵性的水面互动,制造出新的戏剧效果。
交响乐团也置身于水上,在舞台后的一处平台上演奏。观众无法直接看到乐团,而是从两侧荧屏上观赏他们的表演。乐音从远方传来,通过扩音设备放大,以便观众听清。不过,经过音响传递的声音稍微延迟于原本的乐音,听众可以明显察觉。演员歌唱的音色也受到扩音设备影响,虽然音量变大,但音色中的细微特质难免丧失。在传统剧场演出中,使用扩音器往往是一大禁忌。资深演员不屑于此,保守的乐迷也极力反对。此次观看《魔笛》的一位俄罗斯乐迷就同我说,在室外演出歌剧虽有创意,但弱化了音乐本身的表现力。
演出结束已近午夜,湖边码头停靠着一艘客轮,专门用来接驳观众。布雷根茨小城的住宿接待能力有限,因此很多观众都住在周边城市,演出当天再乘船前来。
此时,500公里以外的托瑞德拉古也已进入梦乡。这座小镇亦刚演出过一部歌剧,同样是在湖畔的露天剧场。不过,这里的音乐节只为纪念一位大师——贾科莫·普契尼。
普契尼后半生大部分时间住在托瑞德拉古,还在此建了别墅,边创作边享受田园生活。于是,此地便成为普契尼歌剧的圣地,从1954年开始举办普契尼音乐节,今年恰逢60周年。为了庆祝,主办方在音乐节场地边的小径上竖起信息牌,记录世界著名歌唱家在这里的首演时间,比如著名美籍女高音玛丽亚·卡拉斯,1977年夏在此首次登台,谁知两个月后突然病逝,成为绝唱。
普契尼别墅现在被改造为博物馆,展示这位意大利作曲家的多彩生活,包括他的猎具、打猎战利品、各种奖章及曲谱。到访音乐节的乐迷几乎都会进馆参观一番,看看大师收集的轿车照片,还有著名游艇“巧巧桑号”(ChoCho San,《蝴蝶夫人》中的角色)的图片。
音乐节舞台就在别墅一旁的马萨秀科利湖上,依湖而建、探入水中,由水平舞台和垂直幕墙组成。演出需要的各种布景墙停在两侧备用,可以随时被拉出,方便更换。比起布雷根茨音乐节的“孤岛”,这里的舞台相对传统,但也与剧院不同,移动式幕墙可以在需要时拉开,将湖景引入其中。
今年我在此观看的三部歌剧——《波希米亚人》、《蝴蝶夫人》与《图兰朵》,都在这一舞台上演出。《波希米亚人》中饰演艺人的四位演员,挤在巴黎拉丁区的阁楼上谈论人生,以往只能在剧场中仰望天花板、想象夜景,现在抬头便是繁星满天;《蝴蝶夫人》第二幕开场时,整个背景墙由满满的樱花图案组成,在高亮度灯光的照射下突然显现、鲜艳异常,引来一片赞叹;《图兰朵》中描绘的宏大场面在这一巨型舞台上得以呈现,数百位群众演员交错亮相,人头攒动的景象表现得恰到好处。
其实早在古罗马时代,人们便已开始在露天竞技场看戏。中世纪后宫廷兴起,音乐变为皇宫贵族的特权,转入室内剧场演出。现在,古典音乐又走出剧院,在更广阔的天地演出,让更多观众可以欣赏,仿佛又回到往昔时代。此时置身于观众席,观感特别:四千余坐席几乎满员,人们轻松落座,有的身着礼服,有的则一身休闲。观赏歌剧的仪式感减弱了,人们聚集在这里,更像是共赴一场夏日的娱乐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