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好人越来越多
■在吕洁管辖的社区里,在册“回头浪子”的帮教落实、户口申报、安置就业率接近100%
■面对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个个浸泡在泪水和怒气中的家庭,吕洁告诉自己:不抛弃不放弃
■吕洁证明了一件事:警察要抓坏人,但归根结底,是要让这个社会好人越来越多,坏人越来越少
吕洁是个警察,是“抓坏人的”。她刚刚摘获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还是全国公安机关的“最美警察”。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事迹是“守护迷途者”:在她管辖的社区里,在册“回头浪子”的帮教落实、户口申报、安置就业率接近100%。
吕洁坦承,社区里的帮教力量较为分散,戒毒者出来后很可能故态复萌,一些社工为了找到帮教对象,经常半夜守候,付出巨大精力。面对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个个浸泡在泪水和怒气中的家庭,她忍不住告诉自己:“不抛弃不放弃,就为了他们心中仍然存有的一段温情、一份希望。”
拯救行将拆散的家庭
去年3月,一位中年女人来到长宁公安分局北新泾派出所找吕洁:“我把儿子送进了强制戒毒所。现在能不能接他回来?”她言辞笨拙,流露着后悔。
这是一个近乎荒诞的要求:案件由吕洁所在的派出所办理,如果把人接回来,所里同事会怎么想?吕洁打电话给戒毒所,管教民警表示,案件办理程序符合一切要求,很难办理;居委会告诉她:戒毒者多次复吸,如果出来,复吸风险不小,社区管理成本巨大。
吕洁去了戒毒所。
戒毒者叫陈刚(化名),他深深怨恨母亲,会见亲人时,只和父亲说话。他的妻子患有红斑狼疮,病急发作,医院开出了病危通知单。他的孩子,现在寄放在外婆家。陈刚“想出去,哪怕见一见妻子”。吕洁一阵忧心:这个家庭要散了。
强制戒毒所的规则是,戒毒者本人身体有恙,可酌情改成社区矫正。“如果是戒毒者的至亲病情危急,能不能借用这条规则?”离开戒毒所后,吕洁调查了陈刚妻子的病情,确证属实。她与承办案件的同事沟通,得到了支持;她走访了居委会,拿到一份证明:陈刚家庭状况特殊。
事情进展缓慢,但是有条不紊。中秋节前,她再去看望陈刚,对他出去后的复吸风险做最后评估。她没向陈刚许诺什么,只是把申请报告递交到了区禁毒办等部门。又等了一月。10月中旬的一天,吕洁开车停在戒毒所门外,陈刚带着生活用品上了车。车开动了,男人压抑不住激动。那天是他30周岁生日。
几个月后,在辖区幼儿园门前,晚风轻柔。吕洁遇到了陈刚的妻子。逐渐康复的少妇说:“他肯做家务了,洗几个碗。家里有点积蓄,他带爸妈去旅游,给妈妈买了礼物。”
面对“两难”,争还是退
为“浪子”奔波,遇到两难的事情在所难免:各种规则摆在那里,争,或许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但需要承担责任,甚至连当事人都不理解;退,却是合法合规,不会被任何人诟病。吕洁没少遇到这样的困扰。
有时,是一些规则造成的。比如,戒毒人员想要找份工作。“高大上”的工作,戒毒者愿意,用人单位不情愿。本地社区的工作岗位好找,比如看个车棚,可戒毒者大多家境困难,吃低保、拿廉租房补贴;一旦接了工作,对他们的家庭补贴可能就都取消了。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他们不愿意做。
“两难”,也可能缘于帮教对象自己。吕洁曾为人谋了一份小店营业员的工作,谈好这份工作是不缴“四金”,因为这些岗位本也就是小生意、小店面。可那人离职后,回过来找老板要求提取加“四金”的钱。吕洁也很无奈:人与人的信任很容易被打破,这样的事多了,用人单位怎么肯再接受他们?
让她坚持下来的,是一个又一个“浪子”重启人生。
2011年春节前夕,辖区居民老胡因盗窃劳教在押,即将期满释放。吕洁去看望老胡,老胡说自己今年57岁了,回顾半生,10次“进宫”,有30个春节在监所度过。老父亲不搭理这个儿子,恐怕出去后,他也无处安身……吕洁就此记下,她上门陪伴胡父,让老父亲帮帮儿子。随后,她又与监所的管教商量,考虑表现,争取为他减刑。
大年三十,监所门口,吕洁开车等着老胡。“去哪?”“回家团圆。”
翌年3月,胡父病逝,老胡守在床前送终。后来,老胡远走崇明,开了一家点心店。年届花甲时,他开始了新的人生。
敲图章时想一想轻重和责任
吕洁16岁考取警校,20岁当上社区民警,生活很单纯——丈夫也是警察,儿子在读小学,婆婆疼惜小夫妻,主动帮着照顾孩子。派出所领导对年轻的女警也有几分“心软”:女孩子,做做内勤吧。但吕洁偏偏要跑出档案室,去做外勤。
2004年,吕洁调入北新泾派出所时,正怀孕。时任北新泾派出所所长王国青心里犯嘀咕,让她去了档案室。后来,他逐渐感到这个女警不同一般:生孩子以后,吕洁休完4个月产假即回来报到,没有多休1天;紧接着,恰有一名女警离开内勤岗位,王国青便让这个新妈妈继续做内勤。吕洁拒绝了:“我的性格适合做外勤,我以前做过社区民警,我愿意继续做下去。”
现任北新泾派出所所长王明龙说,吕洁的各项业务考绩优秀。她是社区工作熟手,天山五村共有1000多户,情况复杂,可她很快赢得居民信任,成为居民和居委、街道间的“桥梁”。她不仅能和居民打交道,遇到犯罪分子也不退缩,曾夜晚蹲守抓获盗窃铜水管的嫌疑人。她还当过值班长。所领导回忆:“当时岗位空缺。值班长既要业务精干,知晓轻重,还要有人望,遇事不推诿。算来算去,觉得吕洁合适。”
知轻重、负责任,是吕洁给所有打过交道的人的共同印象。她最初做的是档案工作。在后来的帮教安置工作过程中,一些单位不愿招有吸毒史的人,面试时经常要调看案底证明。吕洁太了解她的居民了,有的人在1970年代、1980年代偷了生产队里一个西瓜,被罚5元。这事搁现在并不严重,但如果照实记录,会影响一个人的前途。吕洁说:“开证明、敲图章时,我会想一想——如果他犯的事没触犯现行刑法,我就写‘无犯罪记录’。当然,前提是我要足够了解他这个人——我是要负责任的。”
王明龙觉得,吕洁证明了一件事:警察要抓坏人,但归根结底,是要让这个社会好人越来越多,坏人越来越少——“浪子”回头,一样改善社会治安。
文汇报记者 沈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