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见天空,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到人们的哭喊……答案啊,在空中飘扬。”昨天,美国民谣艺术家、诗人鲍勃·迪伦敲开了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门,揭晓的瞬间不少网友一片惊呼,迪伦的歌以及他写的这首诗被网友一次次转贴。
有意思的是,评论界对迪伦的获奖并不太意外。不妨看下获奖理由:在伟大的美国民谣传统里创造了新的诗性表达。当被外媒问及“迪伦并没有写过小说、诗歌等传统上认为是文学的作品,这是否意味着诺贝尔文学奖扩大了颁奖范围”时,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萨拉·达尼乌斯的回答颇具深意:“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我们回首历史,就会发现2500年前,荷马和萨福也写下本应配合音乐吟唱的诗作,我们现在依然阅读欣赏荷马、萨福的著作,鲍勃·迪伦也是如此。”
可以说,这次诺奖的最大“功效”,是让人们停下惯性的脚步,重新审视文学的弹性与边界,文学寻找异质性经验的渴望并未停歇。“今年诺奖靠谱得令人意外!”著名评论家李敬泽说。
“鲍勃·迪伦就是文学,就是诗。不然你以为文学是什么?”数年前主编《人民文学》杂志时,李敬泽曾编辑过一期中国摇滚乐手的歌词专辑,“当时读完就觉得,水准颇高,诗即在此。”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文学教授、美国文学研究专家金雯告诉记者,当代文学圈不再流行把作家归类到某个流派或贴上标签,不同流派间壁垒在模糊,文学的界限在扩大,“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今年诺奖的选择。抛开风格、技法,作家打动人的能力正是文学价值的评判标准之一。文学捕捉庸常现实的瞬间,以此与读者推心置腹。”音乐学家陶辛教授则称赞说,鲍勃·迪伦获奖对外彰显、对内重申了流行音乐的严肃性,让我们重新审视通俗外衣下的严肃,“这是后现代价值在传统的主流价值系统中的清晰体现。”
魔术师一般的吟游诗人
20岁出头的迪伦写下风靡全球的《答案在风中飘》,抛出一连串永恒之问:“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真正称作是一个人? 炮弹要飞行多少次才能永远被禁止? ……”不难发现,迪伦笔下的民谣变为犀利抗议诗和揭示现实的寓言诗。“听见一百个鼓手双手在燃烧/听见一万个人在耳语但没人在听”,他的诗直指激荡的青年灵魂。迪伦袒露心迹:无论我到哪里,我都是一个60年代的行吟诗人,一个从逝去年代过来的词语匠人。
美国“垮掉派”大诗人艾伦·金斯堡直呼“迪伦是最棒的诗人”,“虽然他 (迪伦) 作为音乐家而闻名,但如果忽略了他在文学上非凡的成就,那么这将是巨大的错误。事实上,音乐和诗是联系着的,迪伦作品异常重要地帮助我们恢复了这至关重要的联系。当我听到那首《暴雨将至》,我哭了出来。薪火传承到了新的一代,从早期的波西米亚和垮掉的一代,到寻找光明和自我激励的这批年轻人。我被他的修辞镇住了,这些诗词简直就像 《圣经》箴言一样,憾动人心。”
诗歌评论界有个生动的比喻,迪伦的歌词就像中国的柳永,“凡有井水处”就有迪伦飘荡的诗句。把迪伦的歌词夹进大师云集的诗选里或许也不逊色,还别有一番洒脱荡涤之气,既有猛锐的呐喊,也有缠绵的耳语。在迪伦的歌词里,宏大历史叙事与个体灵魂的回声并存,就创作手法而言,吉光片羽的原创歌词后有诗学的巨大精神场域。书评人毫不讳言,迪伦的回忆录《编年史》更像小说,如《尤利西斯》与《追忆逝水年华》的糅合版本。2005年,上河卓远总编辑杨全强买下传记版权,迄今累计卖出2万册,但还有大量库存,今晚一过,这本书不出意外将迎来反转的命运。
文学向多种艺术敞开
诺奖玩跨界不是头一次,1953年颁给政治人物丘吉尔,去年诺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偏新闻界,今年音乐圈意外“中奖”,却让评论界视为可喜的拓展———文学本无陈规,在20世纪被广泛吟唱的民谣,难道不是让文学焕发新生的一种伟大形式? 有声音说,文学是高度参与、高度社会化的艺术形式,而不仅仅是“高冷”的修辞或讲几个故事,未来的写作将呈现多元面貌,不断有新的艺术元素加入文学队列。
上世纪60年代,成名的迪伦几乎就是欧美的文化中枢,“一个比金斯伯格还像大企业的中心地带”,他开创民谣摇滚,结交大批知名诗人,如“巨大章鱼抓住了时代的方方面面”。2011年70岁迪伦首次来北京登台演出时,多少国内文艺圈知名人士为之倾慕赞叹。“对我来说,歌曲不仅仅是轻松的娱乐。它们是我的感受器,指引我进入某种与现实不同的意识中。”迪伦藉由手中嘶吼的吉他发出时代强音,表达了独树一帜的人生观。短短几句歌词,诉尽对世界和平、环境保护等重要命题的关注,比如古巴导弹危机迫在眉睫时,《暴雨将至》 成为20世纪后半页最响亮的反战歌曲之一,这正是文学对生活、对时代产生剧烈反弹的绝佳注脚。迪伦在回忆录中写道:“歌曲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你想要描写你身上发生过的最奇怪的事,见过的最怪异的事。”迪伦觉得当代与过去之间没有差别,写出的歌能够震撼他当时所生活的年代,又能够经久不衰,历久弥新。
文汇报记者 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