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谷融(1919年9月28日—2017年9月28日),原名钱国荣,江苏武进(今常州武进区)人,现当代文艺理论家。长期从事文学理论和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与教学。2014年12月,获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曾任华东师大文学研究所所长,《文艺理论研究》主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著有《论“文学是人学”》《文学的魅力》《散淡人生》《〈雷雨〉人物谈》等。谢震霖摄
■本报记者 樊丽萍 姜澎
一位令人尊敬的先生,走了。
著名文艺理论家、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钱谷融昨天21时08分许在上海华山医院病逝,享年99岁。消息传来,上海知识界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钱谷融先生出生于1919年9月28日,昨天,恰好是他的99岁生日。就在昨天上午,钱先生还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不少学生陆续到医院给钱先生贺寿。“我们到医院看望先生时,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头脑还很清醒,没想到晚上就走了,真的很突然……”
钱谷融先生“文学是人学”的论述,对文学研究产生深远影响。而他言传身教培养出的大批学生,已成长为知名作家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中坚力量。“读书寄怀秋水,对人如坐春风”———他的弟子曾用此对句来称赞心目中的恩师。
吃了蛋糕、过了生日,先生安详地走了
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北王南钱”声誉卓著。其中,“北王”指王瑶先生,北京大学教授,已于1989年辞世,而“南钱”正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钱谷融。
钱谷融先生的一生,经历过跌宕,而他以中国知识分子特有的秉性———从容淡泊,坚韧不拔,笑对时代风雨。
就在昨天上午,任教于上海大学中文系的王晓明教授还去华山医院给钱先生贺寿。“他的儿子、女儿都从美国专程赶回来,外孙也来了。大约上午十点半,先生的儿子把着他的手,一起切了生日蛋糕。”这温馨的一幕,让在场的师生们很是动容。而前去看望先生的学生,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大多在他的病床前驻足片刻,送上诚意的祝福便在病房外等候,为的是保持病房的空气流通。
“钱先生昨天上午还好好的,没想到晚上就走了,真是很突然。”王晓明说,其实昨天之前,钱先生已出现过病危的情况,所以一些亲朋和学生的心里是有所准备的。但即便如此,昨晚的华山医院病房,气氛仍很凝重。因为,先生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过百岁生日。
一辈子求真,主张“文学是人学”
钱先生一辈子都重视“真”。他曾多次提到,“一辈子没有说过让自己后悔的话,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而在他的弟子和同行们眼中,钱先生因为重视“真”而有原则,因为宽容而显得豁达的为人是学不来的。
1951年,华东师范大学成立。钱谷融调至华东师大中文系任教。钱先生于1957年写成论文《论“文学是人学”》,这是一篇后来和他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著名论文;直到60岁,钱谷融才出版了第一本著作《〈雷雨〉人物谈》;他当了38年讲师,直到1980年才晋升教授,尽管其学术成就已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不可忽略的一座丰碑。
他培养的众多人文领域的专家学者,更是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力。今天活跃在高校中文系的一批新生代学者,都曾受教于钱先生。
在华东师大任教期间,无论本科班还是研究生班,钱先生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文学是人学”。他说,文学是人写的,文学也是写人的,文学又是写给人看的,因此,研究文学必须首先学做人,做一个文品高尚、人品磊落的人,这是人的立身之本。“我说文学是人学,主要是说文学是写人的,是表现人影响人的,是对人的判断,讲人道主义。我从来没认为自己错。我心怀坦荡。”钱谷融说。
钱谷融认为,治学的道理和做人是一致的,首先必须真诚。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或以治学为业的人来说,他的为人可能主要就是从他的治学态度上体现出来的。没有对治学的真诚态度,一个人的学问是不会达到深湛境界的。同时,对治学的真诚,也意味着不能将其视为手段,当作谋取世俗名誉的途径。
钱谷融曾说:“今天有些作家好像更多地是在用头脑而不是用整个心灵在写作,思想力量大于感情力量。而后者恰恰是我以为文学所迷人的地方。”
一生向往魏晋名士风,学问和性格志趣受此影响
钱谷融以现代文学批评名世,最爱的却是魏晋文学。而他自己在生活中也颇有魏晋名士的风采。他曾经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我喜欢随随便便,自由自在。在现实生活里,我最不喜欢的是拘束,最厌恶的是虚伪。名、利我并不是不要,但如果它拘束了我的自由,要我隐藏了一部分真性情,要我花很大力气才能获得,那我就宁可不要。”
钱谷融晚年的文集,也只有薄薄四卷,除了信札序跋访谈,真正的“著作”大约只有一卷,篇幅虽小却每则都很有趣。
正所谓大道至简,学生眼里的钱先生“惜话如金”,但钱谷融表明爱憎时却不含糊。他一向坚持,一个真正的作家身上,思想的力量与感情的力量是凝为一体的,一个的强大只会增加另一个的力度,而不会相反使另一个削弱。
他曾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我觉得文学作品应该富有情致和诗意,使人感到美。能够激发起人们的某种憧憬和向往。遗憾的是,最近一百年来,从世界范围来说,作家们的思想和技巧虽然日新月异,时显奇彩,可是在他们的作品中却少有丰厚的情致和浓郁的诗意。那令人憧憬,惹人向往,永远使人类的灵魂无限渴望的美,更是日见杳如了。”
“享乐”“会玩”,是钱谷融百年人生的乐观底色。正是这种达观心态,让钱先生的治学为人多了几分难得的洒脱。就在今年春节期间,本报记者还曾登门采访钱先生,他说,“我每天翻阅报纸,尤其喜欢你们《文汇报》。”
昨晚,众多华东师大师生表达对钱先生的悼念之情。有人提到,曾在校报上看到钱先生写的一篇文章说到,“不做无为之事,何遣有涯之生”,而这也是钱先生人生境界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