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学通

持续的中美贸易摩擦会改变全球自由贸易规则吗？世界格局会进入新一轮冷战吗？国际体系是否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昨天上午，在广东外贸外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揭牌仪式暨中美关系与世界权力转移”研讨会上，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对这些判断都予以否定。在他看来，这些判断的失误源于对权力转移、秩序、格局这三个概念的模糊使用。

国际格局转变带来国际秩序变化

对国际格局的变化，海内外国际关系专家都在讨论，阎学通指出如果概念不清，就会形成“鸡同鸭讲”局面。而权力转移是近年来用得最多的术语。

何谓权力？对个人而言，权力是人对人的支配力；对国家而言，国际权力是影响他国行为的能力。当前，美国对他国行为的影响力自我比较在减小，中国自我比较影响他国行为的能力在上升。日本、德国、法国的影响力是下降趋势。作为专业研究，要聚焦权力转移为什么会发生，导致了哪些秩序的变化。其中三个方面是值得考量的。第一是安全秩序，指的是国际体系是处于战争状态还是和平状态；第二是权力秩序，即权力分配状态。建立国际新秩序，就是权力的再分配，与之对应的是全球治理，是责任的再分配；第三，规范秩序，即体系规范的性质。如从贸易规范角度看，可区分自由贸易还是公平贸易两种不同性质的规范。二战后国际秩序的规范性质是霸权秩序：虽然国家主权平等，但联合国的五个常任理事国拥有决定国际事务的特权，其他国家没有。这个规范秩序从1945年延续至今没有发生性质变化。

来自全国各地高校的与会者和祝贺者大合影

阎学通特别指出：国际格局变化与国际秩序变化是紧密相关的，但是，在格局不变的情况下，权力秩序也有可能发生变化。这意味，格局变化仅是国际秩序变化的一种原因。国际格局包括大国实力对比和大国战略关系两个要素。他举例说，当前格局是两极化，向二战后的两极格局接近，超级大国的数量仍可能是两个国家，国际秩序与冷战时期可能不同。美国学者艾利森所说的“修昔底德陷阱”，是指大国战略竞争从和平状态进入战争状态。事实上，当前的安全秩序并未发生从和平转向战争的变化，但是权力秩序——中美的国际权力分配已发生了变化。从规范秩序的角度看，尽然中美贸易摩擦正处于焦灼状态，彼此增加了关税，但是，中国的关税总水平从10.5%降到了7.8%；日欧达成了自贸协议；美国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改为“美墨加协定”，其规定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对美出口额度大于现在实际出口能力。因此，全球贸易自由化趋势依然在发展，全球贸易额是增长趋势，全球的关税总水平是下降趋势。阎学通指出，此前业内人士担心美国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会改变现行的贸易自由化趋势，现在看来，并没有发生。

中国遇到了冷战以来最好的战略机遇

由此来看，权力秩序的变化只是秩序的一个方面的变化，并不能改变总体的国际体系。阎学通继而指出对国际形势重大变化的误判原因往往是没有区分体系、格局和秩序的性质，因此人们常用“国际体系”描述国际形势变化。“国际体系”有三个构成要素，行为体、格局和规范。当前，在三个要素中，行为体和规范都没有变，只是格局有所变化，这与二战后的变化是不一样的。二战后国际体系从强权体系转变为霸权体系，不仅国际格局由多极转为两极，国际规范也从兼并领土转变为维护领土主权完整。而冷战指的不是两极格局，而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国际秩序。冷战秩序是由三个要素塑造的：核武器、代理人战争和意识形态为战略竞争核心。除了核武器，另外两要素现在不具备，因此还不具备形成冷战的充要条件。

由外交系和国际政治系组成的国关学院学生和全校有兴趣者云集一堂，听资深学者研判中美关系。

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阎学通曾指出：当前是冷战结束以来中国最好的战略机遇。这个论点的提出也是基于对这组概念的梳理做出的逻辑判断。他指出，与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60年代的越南战争、90年代的国际制裁相比，当前中国面临的国际困难要小得多。特朗普上任之前，是美国带着盟友共同防范中国，而现在，特朗普破坏了美国主导的同盟关系，选择和中国单打独斗。从战略竞争的角度讲，中国面临的国际环境要比此前好得多。从中美双边关系而言，当前确实不如奥巴马时期和9.11事件后的小布什时期，但和90年代银河号事件、台海危机的克林顿第一任期比，要好多了。况且，在现行国际秩序中，中国的权力在增长，美国是相对下降，中国应对国际压力的物质资源比90年代大得多。

阎学通提出，研判国际形势变化需要有科学的概念，否则就会产生“世界进入了新冷战，世界遭遇百年未变之大局”之类的判断。中美贸易摩擦几个月未能扭转全球贸易自由化的大趋势，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学术问题。（完）

（从左到右）广东省贸促会会长林涛、外交学院副院长孙吉胜、广外国际关系学院党总支书记胡文涛、广外国际关系学院院长周方银、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广外副校长何传添参与揭牌。

在致辞中，广外党委书记隋广军指出，广外有外交外经外贸基础，国关学院的成立旨在实现中国梦的路途中，发出广外声音、国关声音。林涛指出，广东商促会20%的人才来自广外，希望广外在培养人才上再接再厉。阎学通希望广外人才培养上避免同质化，体现“多样性、特殊性”，清华愿意多多合作。法学院书记周秀娇在致辞中回顾了从1997年至2018年的21年学科发展历程。周方银说各部门的关心和期待让团队倍感压力，年轻的国关会借助各种社会力量，突破瓶颈的制约，不负众望。

（更多中美关系研判访谈敬请期待）

照片提供：曾恒

作者：李念

责编：李念

编辑：周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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