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
昨天,上海市作协。首届收获论坛,是一场青年作家与批评家之间的对话。年轻人剖析自己写作的根据地,既非地标,也无关流派。一切出于自身经验,谋求的是跳脱文学经验的广阔天地。
祝贺论坛召开!
今天论坛的题目是“文学与时代--首届收获论坛暨青年作家与批评家对话”,我想说的是,其实写作和批评不一定非是发生在作家和批评家之间,双方都不必自许身份,免得导致名实之争。写作和批评也不必非要经过某种媒介,这容易使“美学”变成“成功学”。我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新时期文学开初的日子,那时候,谁知道谁是谁?什么是什么?只是写啊写,一部分写作者的热情在于想象生活,另一部分写作者的热情则在于想象艺术;前一部分人的想象往往成为后一部分人的采样,然后再提供给前一部分人方法论,经受实践和检验;第一部分的人可能热衷第一手的生活,第二部分人却更对第二手的有兴趣;前者是虚构,后者其实是虚构的虚构,而存在使它变成事实,于是进入第一手的领域,成为虚构的虚构的虚构。
那时候,分工不那么明确,写作者互为彼此,烩在一锅里。那时候,报刊远不如今天这么繁多,铅字印刷的效率怎么追得上照相术和数码化,我们的写作欲望更多是在通信上满足,这真有点像浪漫主义时期的文学景象,所以我的追思就更往远处去了,我想到弗吉尼亚·伍尔夫和爱·摩·福斯特,他们同是小说家和批评家,却是完全相对的一双,伍尔夫看见的福斯特是--“他眼中的人物,大部分是任凭时代而改变的各种条件来摆布的”,福斯特心里的伍尔夫正相反,现实生活对于她,只不过--“她总是从她那着了魔的诗歌之树上伸出手臂,从匆匆流过的日常生活的溪流中抓住一些碎片,从这些碎片中,她创造出一部部小说”。这两个质素如此不同的人并没有因此排斥对方,而是加倍敏感和着迷于对方的天赋,携手创造着小说的艺术哲学。
我很羡慕他们,也渴望学习他们,但是,前提是我们具备不具备任何一种真正的质素。
(原文为王安忆在首届收获论坛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