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急诊室故事》真实展现了医患关系。(图片来源:电视截屏)
■本报首席记者 唐闻佳
上海第六人民医院抢救室有个“爱心衣物柜”,医生护士会将闲置衣物投入其中,以免无名氏患者衣不遮体,一些呕吐、大出血病人若衣服污秽了,也可到这里救急。这个设计源于《急诊室故事》的拍摄——这部反响热烈的纪录片让医院意识到一个细节:人即便进入抢救室,也希望“穿着得体,有尊严”。
医学伦理,正成为上海医院重新审视医患关系的新路径。近日在上海举行的“伦理视野下的医改与医学研究”学术会议暨上海市医学伦理学会2015年会上,与会者谈到,业内过去更关注医学科研中的伦理问题,现如今,伦理理念正步入临床一线,一个个现实问题改变着现有医疗,也敲打着医护人员的“为医初心”。
一部纪录片改变了一家医院
今年的上海国际电视节上,在六院拍摄的《急诊室故事》斩获最佳系列纪录片白玉兰奖。该片还几乎囊括了2014年度中国电视界的所有同类大奖,获得国家广电总局“中国电视发展史里程碑”的高赞誉。最近,该片的第二季又在东方卫视热播。
这部“叫座又叫好”的纪录片,也改变了这家拍摄医院。如今,医院里多了很多特别所在:在观察室开辟了晾衣区,让病患家属得以换洗衣物;新设临终关怀保留区,为患者提供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场所,尊重了患者,也安慰着家属……“因为纪录片的拍摄,让我们开始审视急诊服务中的伦理决策,并探索符合医学伦理基本原则的急诊服务流程。”六院党委书记方秉华说。
纪录片曾有这样一幕:六院副院长张长青遇到了患者“保肢还是保命”的伦理问题,患者希望能保住小腿,但如果强行保肢,极有可能性命不保。生死攸关之际,如何权衡生命权与生活质量关系?医生在向患者解释并征得患者同意后,施行了截肢手术。“在真实的社会和医疗故事中,有许多伦理学争议问题,当医学技术和医学伦理冲突时,当患方主观愿望与客观现实矛盾时,医生如何做出选择,这给我们提出一系列思考。”方秉华说。
伦理困境引发医护人员新思考
方秉华将《急诊室故事》的拍摄及其引发的思考称为“新型伦理建设探索”,因为在过去很多年里,医院里的伦理讨论主要集中于科研环节,比如新药试验受试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如何平衡、试管婴儿等新技术的开展是否涉及伦理争议等。
“医学伦理既要重视科研中的伦理,也要重视临床中的伦理。”上海市医学伦理学会会长邬惊雷谈到,伦理正渐渐步入医疗临床。此前,学会探索了以保护隐私为核心、尊重患者知情权的“伦理查房”,由曙光医院最早发起,引起全国轰动。下一步,医疗临床伦理将与医学人文关怀渗入到上海医疗服务的更多方面。
这种理念首先冲击的应该是医者的选择。
有与会者谈到一则真实病例:一名患者,心跳呼吸停止已15分钟,按照中国心肺复苏指南,满30分钟为终止复苏的观察点,即宣告死亡,遗体将不能移出医疗机构。但患者的儿子出于风俗考虑,决定在父亲宣告死亡前把他带回家。按照医学伦理学,生命的自主权应在患者本人,但患者本人已不能表达。医生当如何抉择?最终,这个医生依照“有利无伤”原则,同意放弃抢救、自动离院。这个医生说,在人性面前,技术与标准有时也要让位。
不过,牵涉到伦理的考虑,困境更多。上海是全国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也是国内开展临终关怀公益事业最早的地区之一,不少医疗机构的探索填补了国内许多临终关怀领域的技术空白,而一线医务人员也感受到不小的困惑。
“比如,临终患者家属为了尽孝或顾忌社会固有观念,违背病人的意愿让其接受治疗,造成病人的痛苦。过度治疗也带来家属的经济负担、医疗资源的浪费。”第一人民医院分院内科副主任杨黎明称,临终关怀凸现医学与伦理的双重命题。
推进医学伦理学本土化很有必要
在瑞金医院党委书记杨伟国看来,临终关怀的伦理困局,折射出生命教育的缺失。“随着社会老龄化和医学发展,越来越多人的死亡将会经过一个漫长的临终阶段,但目前临终阶段的医疗救治却不断被异化——更多考虑活人的感受,而忽视了将死者的体验。”杨伟国谈到,明知是不治之症,应本着什么救治原则?竭尽全力救治已无希望的生命,带给病人的是快乐还是痛苦?在无价值的救治中,花费巨大精力、财力和物力,是否符合医学伦理学道德原则?这些问题是社会和卫生医疗机构需要思考和面对的。
医学伦理的中心,归根结底是人,是人的生命。在第二军医大学人文社科部医学伦理教研室主任常运立看来,生命伦理学将成为医学伦理学发展的未来方向,而推进医学伦理学的本土化很有必要。“当代中国医学伦理学的发展,更多表现出对西方医学伦理理论的移植,而对我国社会的总体现实和特定文化背景关注得还不深,要让医学伦理学获得发展空间,就要让它真正扎根当代中国现实的社会生活,加强对中国实际的关注和思考。”常运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