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笔者跟随俄罗斯“50年胜利”号核动力科考破冰船前往北极圈，追寻北极熊的踪迹。

 

“什么时候能见到北极熊？”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航行，终于看到了海面上漂浮的浮冰!

 

再向前就是北极冰盖区了———这是北极熊生活的领地。

 

探险队长詹·伯瑞德说：“最多一次看到了4到5只北极熊，最少的一次也看到了1到2只。”他很坦然、自信。他是德国人，有着24次北极探险的经历，已10次到达正北极极点90度。从2006年起，几乎每年他都有1到4个航次行走这条北极航线上，他的情绪感染着大家。

 

“我们会24小时派人在驾驶台用高倍望远镜观察，一旦发现了北极熊，立即广播，叫醒大家，只要你不贪睡。”他掌握了德语、英语、西班牙语和法语，中文也会来几句，很风趣，不断宽慰着大家。

 

北极的夏季全是白昼，没有黑夜。话虽这么说，但能不能找到北极熊，看到北极熊，心里还真没数。

 

北极熊游泳用“狗刨”

 

北极冰盖上空，俯瞰冰原，一片白茫茫，偶有融化冰面的积水和断裂的冰盖间，露出墨黑色、淡蓝色、淡绿色的海水。在旋转的机翼下，我们乘坐的那艘2.5万吨的核动力科考破冰船“50年胜利”号曾经那么巨大的身姿，一下子变得那么渺小———在无边的冰盖上只是一个小红点。它破冰前行，船尾留下了一条细细的、长长的、墨黑色的航迹。

 

北极熊呢？几乎无法想象在高空上看到北极熊，它那雪白的、矫健的身影。

 

很幸运，驶入冰盖浮冰区的第一天清晨，我们就看到了北极熊。

 

“在船首左舷10点钟方向有一只北极熊!”广播话音刚落，人们飞快跑出船舱，一下子长枪短炮就聚满了船首，有的人甚至忘了穿上防寒服。

 

太远了!　只见远处浮冰间，有一只北极熊在冰海里游泳。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破冰船巨大身躯，它慌忙躲避，拼命往远处游，海面上只露出头和蠕动的身体。

 

北极熊是游泳健将，据说它在海里一口气可连续游泳达40公里，甚至更远。为了捕食、为了生存，北极熊可长距离在冰盖上行走、冰海里游泳。它的游泳姿势并不好，就如人类的“狗刨式”。

 

在一阵阵急促的相机快门声中，我们从取景框中看着北极熊渐渐远去。很快，巨大的浮冰挡去了它那晃动的身影。

 

向北，破冰船继续向北!

 

冰川上的“独行侠”

 

再次看到北极熊，是乘坐冲锋艇巡游在法兰士·约瑟夫群岛冰山间的时候。

 

探险队原定乘冲锋艇登岛，然而岛上发现北极熊活动，登岛计划不得不改变。前几天登岛，俄罗斯极地国家自然保护区警察事先登岛勘查划定安全区，并荷枪实弹在安全区边缘站岗，以防北极熊的袭击。曾经有报道称，几只北极熊来到岛上俄罗斯北极气象科考站附近活动，使得考察队员连续一周躲避在房中不敢外出，连躯熊声光弹都用完了，最后等待直升飞机补充食品和救援。为以防万一，我们这次海面冰山巡游的每艘冲锋艇上都配备了一名荷枪警察。

 

乘坐的小艇渐渐靠近冰山小岛，一只北极熊似乎艰难地行走在远远的冰山上，临海一面竟是融化垮塌的冰川悬崖。冰川悬崖、冰海拍浪、茫茫冰原相衬下的这只北极熊显得那么渺小。顾不得冲锋艇在海浪中的晃动，我用长焦镜头连连抓拍了这一镜头。

 

冲锋艇巡航于断裂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间。沿冰川海岸望去，巨大的冰山融化断裂的痕迹像雕塑一样，呈圆形、尖形、菱形等奇形怪状。融化的冰面还有呈绿色、红色、黑色的区域，将原本雪白雪白的冰面变得多彩起来。而冰川全部融化后露出的海岛礁石则黑乎乎的，没有了生机，显得那么不协调，不合时宜。

 

半个多小时后的回程途中，笔者远远看见这只北极熊仍在冰原上。它走走停停，竟悠然地躺倒在冰面上小歇起来。身边是融化的冰川裸出的黑黄色污痕，和雪白色的冰面反差强烈。

 

北极熊捕食大都在冰盖上、浮冰间，以及岛礁海岸边，因为那里有海豹、海象等海洋生物栖息，是捕食的最佳地区。而这只北极熊竟远离海水、行走在高高的冰川上，真是难以想象。

 

已经两次看到北极熊了，虽然太远。还能看到第三只北极熊即是奢望了。

 

返航的意外收获

 

意外之喜发生在从北极点向南返航，即将离开北极冰盖的最后一天。

 

茫茫无垠的冰盖上，远处薄雾濛濛。一只北极熊孤独地行走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又向西、向北、向南。一条条断裂的冰盖“河道”太宽，挡住了去路，它来回折返，似乎没了方向，又似乎不愿下水游泳，是怕弄湿了绒毛？

 

巨大的破冰船就在身边，它毫不在乎，毫不理会，悠悠然地行走在冰面上。遇到浅水便趟过去；遇到较宽、较深的“河道”就一跃而起、飞越过去!　矫健有力的身姿倒影在水面上。真是太完美了!　当我拍下这一镜头，探险队员们都惊呼起来。据说，北极熊是跳跃奔跑能手，跳得最高可达1.8米，跳得最远可达5米。它的奔跑速度，最快每小时可达50公里，当然持续时间不能太长。

 

更惊奇的是，它走到冰岸边，竟停了下来，俯首对着镜面一样的水面，“照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足足五六分钟。它还不时抬头，翘首望着近在眼前的巨轮和对着它狂拍的探险队员，神情十分安详平静，萌萌的。

 

其实，北极熊并不是在“照镜子”。长时间蹲守在北极冰盖的冰洞边，是北极熊捕食海豹的绝技。据说，它们甚至会几个小时地守在洞口，只要海豹一探头露出水面换气，北极熊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锋利的前爪将猎物拍死抓住。

 

“找到三只北极熊，我的任务完成了!”探险队长詹·伯瑞德欣喜地说。

 

“北极之王”的忧思

 

近些年来，有关全球气候变暖，北极冰盖极度缩减，北极熊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遭到破坏的报道令世人关注。此次笔者跟随科考船赴北极，通过随船专家的介绍，对北极熊的生存现状和环境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饿死北极熊引发关注

 

2013年7月下旬，人们在挪威斯瓦尔巴德群岛上发现一头北极熊的尸体。目击者称它体内几乎没有脂肪，只剩毛发和骨骼。一些专家猜测是气候变化导致这只北极熊难以捕食而饿死。

 

2015年夏，《国家地理》　杂志研究员在极地考察中捕捉到了一组令人不寒而栗的镜头：一头雄性北极熊猎杀同类幼崽，并残忍地将其吃掉。这段视频是在加拿大东北部巴芬岛上拍摄的。从视频中可以看到，尽管母熊试图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雄性北极熊还是在瞬间就将幼崽撕碎，而伤心欲绝的熊妈妈为了保命只能先逃走。

 

同年9月16日，多家国际媒体刊发了一张照片———一只北极熊骨瘦嶙峋，拖着一条伤腿，挣扎着在浮冰上寻找食物。摄影师卡斯汀·朗恩伯格说，她是在挪威斯瓦尔巴德群岛地区看到了这只让人心碎的雌性北极熊。

 

今年年初，一直为北极熊生存而努力的“加拿大北极熊保护协会”组织创始人之一博加德表示，该组织开始尝试一个新计划：将首批25只北极熊迁往南极冰雪大地，成为南极洲的一员。而4月1日正好是南极大陆冬季的开始。加拿大政府支持这一项目，负责管理安置。据悉，“加拿大北极熊保护协会”已经多次成功地帮助北极熊迁徙———最近一次是从哈德逊湾转移到格陵兰岛一个僻静处。但到目前为止，这样的迁徙仅限于北极范围内。该组织称，如果第一批北极熊能够成功“安置”，他们将把更多北极熊“送往地球的另一端，寻找新的家园”。

 

对于上述报道，极地动物专家十分冷静。关于北极熊骨瘦死亡，挪威极地研究所专家约恩·奥尔斯说，老年期北极熊的生存率一般比壮年期北极熊低很多，最有可能因为捕捉不了猎物而饿死。浮冰上的海豹是北极熊最可能接近的猎物，在这头北极熊死亡的地方，夏季因缺少海冰可能减少它的捕食机会。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原因导致这头北极熊死亡。

 

而猎杀同类幼崽在自然界其实并不罕见。雄性寻偶将雌性幼崽猎杀，在哺乳动物中也并非鲜见。

 

将北极熊迁往南极大陆并非最理想方案。德国海洋生物学家、动物权利组织成员阿恩·佩德森认为这不是好主意：“如此大型食肉动物易地安置，如果遭遇自然界不可预知的危险侵犯，后果将可能无法挽回。”

 

不过，多项研究显示，气候变化造成海冰消退，这确实已经成为对全球北极熊生存的最大威胁。北极熊的生存危机已成为全球关注的不争事实。

 

人类才是最大“天敌”?

 

“别看它似乎有点萌、很憨厚，其实它在北极圈内几乎没有天敌，除了人类。”随船前行的德国极地动物学家彼特女士说，“它被誉为‘北极之王’当之无愧。”

 

她指出，北极熊在极其寒冷的北极地区生活、生存、繁衍是大自然的造化。在地球北纬66度34分　(北极圈)　以北、总面积达2100万平方公里　(其中陆地部分占800万平方公里)　的广大地区，目前存活北极熊大约有2万多只，数量相对稳定。当然北极熊主要还是相对集中生活在加拿大北部、美国阿拉斯加、格陵兰岛和俄罗斯的法兰士·约瑟夫群岛等浮冰、冰盖地区。到1950年代，由于人类无节制的猎杀，其数量曾一度缩减到5000只以下。为了保护它们的生存，1972年，美国颁布过法律，规定除了生存需要，禁止捕猎北极熊。1973年，北极圈内的国家，包括美国、加拿大、挪威、丹麦和苏联等5国进一步签署了“保护北极熊国际公约”，除了限制捕杀和贸易以外，还进一步

 

提出了保护其栖息地以及合作研究的条款。目前　《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　(CITES)　已将北极熊列入附录　II，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　的红皮书则于2006年5月初正式将其列为“濒危”。

 

冰面、冰盖几乎是北极熊生存的唯一依赖。

 

目前对北极熊生存的主要威胁是气候变暖，冰盖大面积融化缩减。

 

今年盛夏时节，我们乘坐着俄罗斯“50年胜利”号核动力科考破冰船穿越北极冰盖，抵达正北极极点90度。笔者亲眼见到在北半球温度最高之际，北极冰盖确实在融化，但还真没到北极冰盖“无冰”、“完全消融”的极端程度。我们的航船进入北纬80度就开始见到浮冰了，到北纬82度就几乎完全进入冰盖区，再到北纬90度、北极点，冰盖厚达3米左右。而这里纬度每变化1度相当于10海里　(18.5公里)，10度相当于100海里，也就是说以北极点为圆心向南大约100多公里的地区都覆盖着冰面。沿途经过法兰士·约瑟夫群岛附近冰川区，不时见到巨大的冰川高出水面10多米，据说这只是浮冰的10%，巨大冰体全在海面以下，有着上万年的历史。

 

专家们指出，人类猎杀北极熊的活动已基本制止，但威胁北极熊生存的人为因素还有很多，如商业过度捕捞，使北极熊的食物源减少；还有噪音、油污、垃圾、尘埃等污染。尤其北冰洋白令海峡航道的开辟，以及北极海底蕴藏着全球四分之一的石油、天然气等资源的开发，其潜在威胁将是难以想象的。

 

随船前行的探险队另一位德国极地气象学家凯洛琳，她专注北极圈气候变化，并负责从卫星图像中提取有关北极冰雪消涨变化的信息。她告诉笔者：“我们在经过的冰川上见到的粉红色冰面、绿色冰面，这都是北极冰盖病灶的表现。这些红色雪藻之所以大量生长，是因为气候变暖造成冰雪融化形成的过多水分促进雪藻大量繁殖，这不是自然发生的现象，而是人为因素造成的气候暖化的结果，是大自然在提醒人类注意气候暖化的严重程度。这将造成恶性循环，冰面吸热快，融化速度也将加快。”

 

极地冰川专家不无悲叹：如果地球北极地区最主要的冰盖———格陵兰冰盖全部融化，全球海平面将升高6米。大部分科学家认为，在本世纪内，全球海平面将至少上升1米，这就意味着全球受影响面积将达222.3万平方公里，受影响人口达1.45亿。

 

“如果南北极冰盖全部融化，全球海平面将升高60米。那时，别说北极熊了，中国东部的海岸线将后退400公里，现在的沿海陆地将淹入海底，华东的海岸将推延到南京。”随船中方探险队长、有着多次南极北极科考经历的原国家极地科考队员刘富彬再次警示说。

 

如今，国际极地冰川、气象环境专家已将“北极冰盖夏季无冰”这一预言推迟到2040-2050年，如此看来，留给北极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留给人类的时间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