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世界很广”
整整一天一夜,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霍艳红感慨自己望不到头的生活。在异乡待了近两年后的春节前夕,她第一次乘火车硬座回老家。
到了哈尔滨火车站,乘六、七个小时大巴到达七台河,再转车半小时,才抵达位于富强村中心的那座熟悉的四合院。母亲见到略施粉黛、衣着简朴的女儿,发现她憔悴了,皮肤不如以往。
回到这座气候酷寒的小城,被邻里街坊热热闹闹吃饭的气氛所包围,“终于回来了,觉得很亲,很放松的。”她这样描述当时的心情。
实际上,一年多来辛苦工作积累的疲乏感令她改变主意,放弃当初闯荡大城市的梦想。临行前,她收拾了所有东西,打算回去了便不再走。
没有想到,从大都市回到小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嵌入上海的氛围中,让她感到不适应的,反而是故乡。
在这座以煤炭为主导的小城,凛冽而干燥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黑扑扑的灰尘。“你没看到东北那边的人都显老吗,上海人都(相对)年轻,因为上海养人嘛。”
“东北人都是,啊呀吃个饭,喝啥呀,一桌整个都能听得到,说话直来直去的,很吵,上海不一样,吃饭都轻声细语的,说话比较温柔。”
大都市里涌动着迅捷而有秩序的浩大人流,而在老家,一走出家门,迎面都是熟识的面孔,生活工作都不紧不慢,“就觉得没意思,还是上海好。”
“还是要回上海努力,去了大城市又回去,人家会笑话你。”她重新做了决定。
自此以后,她与过去的小圈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从 Jack Jones 到 GUESS(美国品牌)、Paul Smith(英国一线设计师品牌),她每每都是所在店冲业绩的主力,“他们一个月做十几万,我去了一个月做了四十几万,后来八十几万,一百多万。”随后的全国销售经理职位,又让她从无到有,学习应对新的任务和问题。
随着经手品牌更高端,职位更重要,客户群更替,她经历从内到外的改变。从言谈举止到饮食、生活习惯、化妆品和衣着品味,都可谓是脱胎换骨。
这些年来,每每回乡过年,她成了老家人眼中“从上海回来”的时髦女郎。
小城煤矿业衰落,越来越多的人跟她一样,选择离开,去外地打工。她听着越来越稀少的鞭炮声,看着平房陆续变成层楼,目睹留守在这里的老同学们波澜不惊的生活,明白自己应该属于哪里,“我跟老家的人共同语言很少,因为他们的思想跟我的思想不一样的,我看的世界很广。”
“每一年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
每次见霍艳红是在她刚开业一个多月的理疗馆。一进门就听到一曲舒缓的佛教音乐,让人的节奏不觉慢了下来。入口处和客厅都设置了休憩小坐的空间,里面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绣花软垫椅以及中西式桌子和柜子。这些家具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想给人“温馨、放松”的感觉。
她和在店里帮忙的朋友们清一色身穿长及脚踝的白色中国风棉麻连衣裙,或招待客人,或在做理疗。见我前来,她们为我倒上水果茶。霍艳红忙里偷闲坐过来跟我聊几句。
“现在为什么做养生呢,因为身体都已经透支了。”她说。
这是为拼搏而付出的代价。做营业员时,她常常趁休息天去工厂廉价购买尾单货,自己送到商场去转卖。“拿货的话,要几十斤重呢,这么搁在胳膊上,提着走。我一生病,肩周、颈椎都不好,就是累的。”
在服装业打拼近十年,眼看电商的冲击愈发明显,生意不好做,她萌生了去意。恰好一位熟识的饭店老板问她是否对养生感兴趣,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应允了这个提议。
学习了一段时间并考取国家培训师资格证之后,她先尝试给朋友做理疗,得到许多正面的反馈。考虑到市场前景不错,她雇佣师傅,自立门户。这也是她多年来的夙愿。“我做营业员时候,我想以后我一定要自己做老板。帮别人打工的话,永远都要听人家指挥。”
对她来说,目前的工作状态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往日辛劳的一种补偿。“真的是有苦才有甜。现在开这家店很优越的,有客人来就做。”
正闲聊着,旁边的两位朋友打趣她,她嗔怪她们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却惹得对方嬉笑连连。
她告诉我,店里的这几个姐妹都是上海人,“我现在跟上海人还可以的,现在上海人好了,都接受外地人了。”有了朋友的扶持和信任,这个城市已然成为了一个让她倍感亲切的地方。
小店开张不久,一炮打响,吸引许多商家前来加盟。她打算明年扩张门面,开一家大店。还将培训加盟商,开出分店。
“我每年都在努力往上走,靠自己,每一年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我不也在交公积金吗。不要想什么不可能,上海房子这么贵不可能买。”霍艳红觉得,等置备了房产,上海更将成为她名副其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