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走下讲台,他就坐上地铁10号线来到铁路上海虹桥站,搭乘动车前往350公里外的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第二天,拄一根竹竿、背一个布袋,行走在乡村山间泥泞的小路上。每月两次、每次两至三天,这样的两地奔波,他一干就是七年,车票若叠起来足有小臂高。
他叫杨贵庆,是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城市规划系主任,因为总是背着个布袋袋,被人亲切地称为“布袋教授”。不久前的全国科技工作者日,他被评为2019年上海“最美科技工作者”。经过他与团队的巧思妙手,一个个乡村重焕生机,其中,台州市黄岩区成了全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台州方案”和“黄岩样本”。
用文化之魂振兴乡村
无论是在村民还是投资家眼中,杨贵庆都很神奇:他看中的土地上修缮几座宅子、改几块牌匾,游客就流水一般地来了。杨贵庆却说,修、改、建都有门道,说白了,就是挖掘乡村的文化底蕴。
比起有些地方动不动就“搬来”罗马柱、希腊柱,杨贵庆团队特别注意真正的“文保”和“文创”。他将已被弃用、破败不堪的村兽医站改造成为乡村艺术展示中心,巧妙地将村民手工打造的石头猪槽变为盥洗槽、盆景盆;经他之手规划的乡村,甚至在广场开出了相亲大会,成为网红打卡点,留住了青山,也留住了乡愁和记忆。
杨贵庆发现,乡村居民的生活其实很“讲究”。拿取水来说,哪头淘米洗菜、哪头洗衣刷鞋,村里的每个人都分得清清楚楚,谁也不会坏了规矩,这固然是乡规民约,其背后正是文化的力量。他将这些东西梳理出来,作为旅游文化的一部分,介绍给远道而来的游客。就这样,一个普通的村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农耕文明传承”体验点,常有年轻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游憩。
一只布袋和村民打成一片
杨贵庆做乡村规划,并不是将一纸设计图纸交给施工队就行。他用脚丈量一寸寸土地,洗得泛白的布袋是他的“标配”,布袋里,尺子、水笔、铅笔、白纸一应俱全,随时可以画图;永远有一张日程表,每完成一项用红笔划掉;还有风油精、护伤膏等野外调研急救用品……
三年多前,他想弄清当地文献记载上一个叫做“东客柱”的地名。那天刚下过雨,杨贵庆一路翻山越岭五个多小时。为了做好这一带集体经济薄弱村的规划与修建,他多次这样从沙滩村出发爬越状元山、翻过引坑岭,越过蒋家岸,最后到达宁溪镇的乌岩头村……看到他来,村民们总会亲切围着他,“杨高修、杨高修”地叫(“杨高修”系当地方言“杨教授”的谐音)。他也经常教育学生,搞乡村规划,不和村民打成一片怎么行。
杨贵庆的“名气”越来越大,来请他做规划设计的乡村也越来越多。他将这些村庄看作自己带教的学生,按照接手项目的年头称呼它们,比如黄岩区屿头乡沙滩村就是“七年级生”,还有“五年级生”“三年级生”等。如今,杨庆贵手头肩负着五个村子的规划重任,村子虽然多了,但他脚踏实地的工作习惯没有变,“以前半天只跑一个点,现在要跑两个点,时间真有点不够用呢”。
中国人要有一堂“乡村课”
说也奇怪,杨贵庆从小在大城市长大,却对乡村有如此厚重的感情。他说,他小时候就痴迷于土地上长出植物,看到传统村落从大地上“生长出来”觉得不可思议,这也是他选择城乡规划专业的原因,而越是博览群书,越是觉得土地对于中华文化的意义重大,“可以说,中华民族传统耕读文化的内生力量正是来源于此吧”。
杨贵庆说,规划师就要有前瞻性,他有一条核心设计准则——乡村振兴,不是要把乡村建成城市模样,而是乡村现代化,要把乡村建设得与城市同样宜居,但却不同特色。因此,因地制宜开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推进“厕所革命”和垃圾污水治理等,都必须在这个核心准则下进行。
他还怀揣着“为孩子们建乡村田园课堂”的理念,去修复那些古树、古桥、古木、古建筑。他认为,城市里的孩子都应该去乡村走一走,看一看,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看看我们的居住文化是如何发展而来,想一想该如何传承下去。“只要乡村聚落的‘碗’在,吃什么、谁来吃都不重要了。”他形象地打起了比喻。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多年的辛劳让杨贵庆的满头青丝成了白发,但无损他的童心和淳朴。“退休后,我打算去写发生在乡村里的、与土地有关的童话和小说。”言语间,他的眼里闪着快乐的光。
作者:沈湫莎
编辑:顾军
责任编辑:唐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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