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我走遍漫漫的天涯路,我望断遥远的云和树。”这首《初恋女》既是戴望舒的诗,也是周璇唱过的曲。申城舞台日前再度响起久远的歌声。据统计,国庆演出市场里,冠以“上海老歌”之名的大小音乐会不下6台,全年类似的演出更是接近百场。当上海老歌俨然以一种往日情怀之姿成为演出市场里的热门题材,一个关于重新审视上海老歌价值的话题被又一次提起。
9月25日晚,青年歌唱家蔡小艳借兰心大戏院的舞台举行了“今宵多珍重”个人音乐会,会上所演唱的悉数为1920-1930年代风靡全国的上海老歌。
难得的是,为本场演出执棒的是中国第一位华人爵士乐团成员、上海轻音乐的奠基人、现年93岁高龄的郑德仁老先生,担任本次艺术顾问的则是百岁老人韦骏,他另一个身份是1930年代周璇的钢琴伴奏师。一场歌坛新生力量的个人演唱会何以请到两位老前辈重出江湖齐齐助阵?郑德仁说,在过往半个多世纪里,上海老歌经历过误解,也一度被忽视。如今“上海老歌”作为一个品牌成为一种情怀时,也需要一次正名,让年轻人清楚老歌的文学魅力,也为现在的流行音乐创作者提供几分启迪。
情爱欢愉、人生意趣、爱国大义,这就是上海老歌的味道
音乐会当晚有段互动,蔡小艳唱老歌的某两句,让观众猜歌名。结果,《初恋女》反响寥寥,《夜上海》却一开口就得到满场回应。这恰是上海老歌流传度的一个背书——人们张口能唱的是“夜上海”“不夜城”,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度过了青春”。蔡小艳说:“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只从第一段歌词理解《夜上海》,这固然是旧上海的真实写照,但只要看了第二段和第三段就会发现,之后所讲的是生活的无奈以及期望换个新环境的心声。”
这次音乐会前,3位主创韦骏、郑德仁与蔡小艳在排练中反复探讨过,人们常说的“老歌有味道”究竟是哪种味道。结论是,除了被曲解的“歌舞厅曲”,上海老歌里还有激昂与文学。“音乐家陈钢和上海音乐学院教授王勇是最早提出系统梳理上海老歌的人。他们认为,这些经典歌曲里除了风靡一时的流行歌,还有委婉动听的江南小调、典雅细腻的艺术歌曲、以及激越高昂的抗日救亡曲。老歌的雅俗共赏,在于它们是文人创作的市民音乐。”郑德仁举例说,《初恋女》就是文学的赠与,它的歌词由戴望舒诗歌而来,堪称艺术性的流行歌曲,或是流行的艺术歌曲。郑德仁说:“曾有人觉得上海老歌就是莺莺燕燕的,难登大雅之堂,这是种误读。艺术的宽度很大,只要美的东西都可以作命题。”当年,“词圣”陈蝶衣就是在孤岛时期听到了陈歌辛那首《不变的心》,从“你是我的灵魂,你是我的生命”的唱词中,他听到了男女之爱,也听到了爱国之情。于是,陈蝶衣决心写词,与陈歌辛共同创作《凤凰于飞》。这首歌取名自《诗经》,意喻“双离不如双栖”,透出对战后重逢的希冀。
有情爱的欢愉,有人生的意趣,还有爱国大义的抒发,在郑德仁和韦骏两位老先生的认知里,这才是真正的上海老歌“味道”。只有在这样的氛围氤氲里,彼时的上海才能成为文学、戏剧、电影、音乐等多门类的文化艺术聚焦点。
上海老歌兴起,为当下流行音乐创作提供启迪
在韦骏的记忆中,《天涯歌女》和《四季歌》是1930年代电台里被点播频次最高的两首歌曲,演唱者是“金嗓子”周璇。“她被大众喜爱,因为她的旋律有情感。”韦老说,那时的周璇虽已名扬四方,但为了增强演唱的艺术感染力,她一直注重学习最新的声乐技巧,从江南小调、紫竹调、京剧,直到爵士、华尔兹、探戈等西方音乐元素,都能在周璇的演唱中找到影子。
同时,以黎锦晖为代表的一批音乐创作人,也进行了不少洋为中用的探索与尝试。比如《蔷薇处处开》,这首曲子采用了国外轻音乐的曲调填词,伴奏上加入新的配器,在坚持民族化音调的基础上,发展成中西两相宜的作品。《夜来香》则飘洋出海落地生根,衍生了十多个版本,流行于东南亚歌坛。还有脍炙人口的《玫瑰玫瑰我爱你》,这首典型的中国曲调在1950年代被两个美国人改编成爵士,名列当年全美流行音乐排行榜榜首。这些例证无不指向同一点:创新是艺术生命力的源泉。
如今,蔡小艳尝试用意大利美声唱法来演绎老歌。“我在学习民族声乐的同时一直在研究意大利美声。”在这位青年歌唱家看来,中国的民歌、小调、艺术歌曲都能走创新的探索道路。上海轻音乐团团长褚保杰则提出,上海历来是中国音乐创作的重镇,但近年来,囿于创作理念、感情积淀以及技术探索上的桎梏,流行音乐的创作逐渐式微,如今上海老歌的兴起,可以为当下的创作提供有益经验。“上海老歌曾走在时代的前端。那个年代还在玩弦乐、吹笛子的时候,突然间上海有一批人开始‘插电’,用电吉他、合成器。这就是上海老歌曾经的魅力所在。”褚保杰说,留住老歌的声音,更要留住老歌的创新与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