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偶像练习生》收官,不懂“pick”“C位出道”,好像与周遭脱节了一样。
78天,9人出道,微博热门话题阅读量超过125亿,业界一片惊叹:粉丝经济又达到了新高度!
一个“又”字,表象是如今越见疯狂的流量经济、偶像市场。实质上,警钟已敲响——当网络、商家与娱乐业共同营造一种非理性甚至近乎病态的粉丝文化,越来越多青年人正被推向无限浅薄。
类似浅薄往往有两大表征:视时间如粪土,不假思索掷千金。
以《偶像练习生》为例,该节目的运作方式是由粉丝通过购买赞助商产品或购买专用投票定制卡,来为自己喜欢的练习生投票,最终依据人气挑选九人组成组合出道。
既然钱能买得人气,那么钱就成了不少粉丝最不在乎的事物。在粉丝平台Owhat上,平常买条裙子都要斟酌的少女们,以“全民制作人”身份毫不犹豫地给朱正廷、范丞丞们捐出一万块钱。蔡徐坤的粉丝群里,更是每天都有人发出打款的二维码。有人粗略统计,粉丝在Owhat上为偶像练习生应援公开募集的资金就超过1450万。而这,还不包括一些募资隐藏了实际集资金额。而这,很大一部分来自并不具备经济独立能力的青少年。
钱一部分用来做线下应援,比如地铁灯箱,机场和公交车站、商业中心的大幅硬广;一部分用于制作粉丝周边;一小部分用来给偶像买礼物。当然大部分都用于投票。
在该网综播出的平台上,即便会员每天也只能投两票,因此粉丝们需要花大笔钱买号投票。与此同时,购买该网站偶像练习生VIP定制卡,可以拥有30次投票机会;而某购物网站以及某饮用水品牌等各种赞助商投票渠道,都被粉丝哄抢、占领。
而在一位练习生的决赛集资群里,每天晚上一群人都会聊到深夜。有人在学校为偶像们摆摊宣传,有人顾不得吃饭睡觉,为偶像刷票,并推出各种攻略,短短十分钟就可能有上千条消息刷屏。
为让赞助商看到自家爱豆的附带流量,蔡徐坤用的口红、朱正廷同款面膜都曾被顶为热门话题。有的粉丝放言:“等蔡徐坤代言了这款面膜,我多买几箱送大家!”更多粉丝结成稳定社群,为自以为是的“情怀”掏腰包,为某一品牌带来惊人的购买力。而这些,统统被打上“梦想投资”的幌子。
此情此景,人们并不陌生。去年的《中国有嘻哈》,内容一片狼藉,但毫不妨碍节目在播出的那个夏天席卷流量和金钱。当时《中国有嘻哈》最后一期,通过观众购买商品获得投票权让节目冠名方和节目制作方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有网友打趣:这相当于观众们现场“众筹”了100万元冠军奖金。
同样在去年暑假,电影圈见识过粉丝有组织、有策略地为偶像出演的电影“锁场”。
音乐圈见识过二次元拥趸反复排队几小时,重复购买专辑,以换取与自家偶像握手十秒钟的机会。
前者搅乱了电影市场的本来秩序,后者为一场女团总决赛套上了估值50亿元的金钱光环。
更多时候,炫富斗富已被粉丝默认为“表忠心”的唯一途径。
比如演艺圈有种攀比俗称“我家偶像不差钱”。粉丝们常常把自己的购买力与偶像的影响力划等号,包圆其上封面的杂志是小事,买空其代言的商品也常有之。更甚者,上天入地的生日豪礼才能显出粉丝的“真心”。君不见——你在高楼外立面打生日祝福,我就到国外承包广场广告;你家喷涂了一列地铁,我家就租用飞机满世界拉横幅。凡是与明星露脸相关的地方,都是各家粉丝豪掷千金比拼财力的战场。由此还经常引发“今天你家唱片销量冲的多,明天我家杂志销量打你脸”的网络骂战。
这种非理性的粉丝文化不仅让追星的青年变得拜金、粗暴和浅薄,也助推了整个演艺生态滑向病态的深渊。最终导致演艺圈疏于创造,只愿遵从“明星=流量”的懒惰逻辑,一次次产出次品。
“明星=流量”的懒惰逻辑下,练习生出道更关键的是包装,而非实力。比如“坤音四子”中,谁会相信一个从英国念完硕士归来的青年,会当真支付不了租房费用,会当真蜗居“贫民窟”,会因为买不起4块钱的煎饼果子,与队友“反目成仇”?但若没有卖惨博眼球,谁又会偏偏关注到这一溜打扮雷同、妆容都带着浓浓日韩风的青年人?而且,纵使“坤音四子”没有跻身最后九人名单,他们背后的经纪公司依然从无名小卒做到了能够吸引数千万级A轮融资。
至于这些今天被精心策划包装的对象,也不过是背后经纪公司、赞助商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之一。未及剩余价值被榨取干净,速生速朽是普遍规律。
不信,看看日本韩国,那些被我们效仿的“练习生”“偶像养成系”的源头。在日本、韩国娱乐圈,偶像被粉丝牵着鼻子走,艺人被经纪公司榨取到精神崩溃,类似新闻不在少数。
更何况,日韩的偶像养成还有长达3-5年时间,我们只有短短三个月。
喊着“越努力,越幸运”的slogan,三个月的速成,所谓偶像还没得到更专业的指导,就被粉丝经济驱赶着成为利益链上的一个零件;平均20岁的艺人,还未真正成才,就被毁坏了成长期应有的心态。
也许,这场粉丝经济的狂欢后,真正得益的只有赞助商和播出平台——某训练服在网上卖断货,上位圈练习生还未出道就已经成为某购物APP的带货王,“水票”大战让粉丝把一箱又一箱赞助商饮用水往家里搬。当一个互联网贷款产品为蔡徐坤点亮整个黄浦江面时,这个原本难登大雅之堂的金融APP,摇身成了“浇灌梦想”的神奇团队。毫不夸张地说,两个多小时直播,1.8亿张投票,都是粉丝真金白银花出去的。
对一个人或一个群体产生非比寻常的认同甚至钦慕,是人之常情,古已有之。唐代,有个名叫魏万的人,从河南出发一路追踪李白的行迹,跋涉3000多里地,终于在江苏扬州追上了诗仙。以今日眼光判断,他可称为“铁杆粉丝”。但他的追星方式却与如今的“砸钱模式”有着天壤之别——追上李白那一刻,魏万只是捧上自己的诗作恳请指点。
“我花我的钱,我追我的星”,这是如今许多花大钱追星者的心理画像。诚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但在精神文化的领域,却应当有追求的高下之别。古人说“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就是这个道理。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是助推年轻人无底线地陷入粉丝经济的漩涡,还是引导他们该追什么样的“星”、怎样“追星”,实在是个重要课题。
作者:王彦
编辑: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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