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欧宝笈”是吴湖帆古籍装潢艺术的代表作,图为他为里面的传世碑帖作画。
原定今天闭幕的上海图书馆2018年度文献大展“缥缃流彩——中国古代书籍装潢艺术馆藏精品文献展”,将延展三天,持续至11月18日。这是应观众需求所做的决定。自11月1日开展以来,前来观展的观众络绎不绝,每天的接待量有千余人次,休息日更是翻倍。由于观众观展仔细,在展品前停留时间长,人流集中时在展厅外便排起了长队。除了上海市民外,更有从北京、南京、宁波、山东、内蒙古等全国多地甚至海外赶来的观众。上海图书馆关注到了读者的需求,经过多方紧急协调,决定延长特展展期,让更多人有机会领略古籍之美。
这是一个以古籍文献的“装帧艺术”为切入点的展览,100件展品中,38件一级藏品、24件二级藏品,仅“一页千金”的宋刻本就有14部。让人惊喜的是,这不仅是高规格古籍珍本的一次集中呈现,也是重量级的中国古代艺术大展——作为书籍装潢中的重要艺术元素,赵之谦、吴昌硕、吴湖帆等一大批名家的书法、绘画、篆刻悉数亮相,成为展览中的人气作品。有意思的是,此次展出的一本吴湖帆所藏《雪岩吟草》,钤有吴氏夫妇不同样式、不同印文之藏印23方,足见他对此的喜爱之情。
▲《鬳斋考工记解》,宋林希逸撰,宋刻本,线装。
不仅收藏还重新装帧,更请人为作者画像
据策展人梁颖介绍,中国古代书籍装潢形态十分丰富,自明代古书成为收藏家的追逐对象时起,旧传之本即由实用之物变身为收藏之品。藏家在对它们进行重装之时,十分注重图书面貌的美化,题以跋尾,钤以藏印,或为其绘制图画。由此,古代典籍拥有了版本之外的又一重文物价值,成为绘画、书法、篆刻之综合艺术品。
以身兼鉴藏家与书画家的吴湖帆为例,重装图书必有亲笔题字,并请人或自己专门画图。此次展品中,有一件为明末清初“秦淮八艳”之一马湘兰写给江南才子王稚登的书信,是马湘兰流传下来的唯一手迹。吴湖帆对其进行了重装,书匣上题有“鱼腹缄情”,手卷书签上也有他的题签。他还请外甥、著名画师朱梅村专门为马湘兰画了画像。
遇到自己钟爱的古籍珍本,吴湖帆更是亲自动笔。比如,他视若珍宝的“四欧宝笈”是唐代书法家欧阳询所书传世碑拓,包括《化度寺邕禅师塔铭》《明公皇甫碑》《温虞恭公碑》《九成宫醴泉铭》,皆是传世碑帖中“金字塔尖”式的国宝级文物。吴湖帆先后收齐,为每一本都创作了与图书内容相匹配的画作,然后四碑合装为一匣,并题“四欧宝笈”。
题跋透露宋刻本有多贵:每页要四钱六分银子
另一位有“重装癖”的藏书家是黄丕烈。作为清代名声最大的藏书家和版本、目录、校勘学家,黄丕烈藏书的最大特点是——佞宋,即特别钟爱收藏宋版书。所以,他在重装中力图复原宋版书的原貌——凡得到宋元旧本,往往用宋代流行的蝴蝶式重新装池,书林俗称“黄装”。
此次展出的宋刻孤本《重雕足本鉴诫录》就是典型的“黄装”。黄丕烈是如何重装这本珍贵的宋版书的?他特地在题跋中详细记录了具体做法——几乎是一次大手术,而且结果相当有趣:这部书原本是项元汴天籁阁装潢,破损之处,补缀的都是明代白纸,和原来宋本旧书页的颜色无法匹配。黄丕烈觉得明纸实在配不上如此珍贵的宋本,便用自己储存的宋代旧纸替换了明代的白色纸,只裁切保留了项元汴钤盖收藏印的部分,还专门用宋代金粟山藏经纸制作了此书的书衣,织锦函套、楠木书匣。
黄丕烈在题跋中还泄露了一个机密——当年他千方百计才找到此宋本,对方要加白镪(古代当作货币的银子)30金,但因为太珍爱此本了,怕错失机会,于是以番钱33圆买下。在题跋里,他破天荒细细算了一笔账:全书共计57页,题跋一页,此书以页论价,每页要花四钱六分银子,可见宋刻书有多金贵!
事实上,题跋的内容不仅折射了收藏家的个人品位,也为史学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比如,展览中亮相的《六朝唐人写经残字卷》,是敦煌散出的遗物,十分珍贵。它由两页佛经写本的残页合装而成,自右向左逐渐展开,手卷的引首是吴昌硕所题“石室鸿宝”四个字。紧接着是清末民初地位极高的大词人郑文焯的题记,大意是说这两页佛经虽然是残页,仍然是难得的宝物,点明了吴昌硕题辞的含义。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传递那个时代的书法之美,它们也是研究造纸史的可贵实物。据卷尾大名鼎鼎的“扬州大方”方尔谦的题跋,前一页白色纸是六朝写经纸,质地坚韧紧致;后一页深黄色纸,软薄加光,是有名的“硬黄”。所谓“硬黄”,是用黄蘖染色,再加浆或涂蜡使之光泽莹滑,且能防蛀久藏,敦煌写经常常用硬黄纸。苏东坡诗“新诗说尽万物情,硬黄小字临黄庭”,说的就是这种纸。
而另一件清代大儒焦循手写的《里堂家训》稿本手卷,共有王欣夫、顾廷龙、潘景郑三篇题跋,还有叶景葵的一条观款——这四位著名的版本目录学家、藏书家的墨宝齐聚一卷,机缘相当难得。
作者:李婷
图片来源:展方供图
编辑:吴钰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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