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兰花》,司徒立,绢本朱砂白描,118.5cm×156cm,2002
《朱砂兰花》(平行论坛区)
材料:绢本朱砂白描
尺寸:118.5cm×156cm
作者:司徒立(著名华人艺术家)
年份:2002
简介: 《朱砂兰花》在绢上以朱砂入画,以具象表现的方法,单用线条勾描形象而不藻修饰,肌理滋润、清新脱俗,呈现兰幽雅高贵、不与群芳争艳的精神。艺术家在绘画中追求事物的本质,显示出事物独特的静谧与空灵,有《诗品》“忽逢幽人,如见道心”的意境。
翻译家周克希曾造访程抱一在巴黎的工作室,他说那工作室不大,简朴到几乎没有装饰,仅在墙上挂了几幅小小的画,其中一幅引起他的注意,走近了看,是司徒立的作品。
司徒立在1975年只身从香港赴巴黎求学,在画画上,程抱一说他走的是一条“往最深处去的路”。那时,将东西方文化和艺术手法简单折中后,容易诞生讨巧新奇的中西合璧作品,但司徒立不肯讨巧。时间一长,画商们对这位才气大,想得也多的艺术家丧失了耐心。不过,他也落着干净而可以尽情思考世界了。
在司徒立的世界里,艺术与哲学不分家。40年前刚到法国时,住在巴黎第四区一幢又老又简陋的房子里,他每天都会穿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走道幽暗,廊壁空空,但他却用多年时间一遍又一遍地画那条走廊。与其说是画,毋宁说是他基于观看而产生的追问——
“一条走廊,在物质上只是一堆水泥石头,连接着其它房间,让人通行,可是它到底是什么呢?真实的它又是什么呢?”
《走廊》,布面油画,146cm×97cm,1988
如果说那条幽深的走廊是司徒立用眼睛对世界的一声叩问,那么贾科梅蒂那些瘦瘦的雕塑则让司徒立彻底转化了对艺术的看法。那些形同鬼魅的干瘪人,是贾科梅蒂对二战侵蚀下伤痛与脆弱人性的揭示。这生命存在的真实状态,被艺术家一双闪烁不停的眼睛捕捉、凝塑,让司徒立在法国的画廊里几乎战栗,那分明是透过艺术家之手,窥见生命真实面目时那心物交融、电光火石的非常际会。
自此,司徒立甘愿躲避各种艺术新潮与时髦,选择具象表现绘画,以直观的看的方式去追问、思考、表达自身所处的世界,他愿望以绘画语言揭露事物被遮蔽的本真。这一次,他心神相通的古人是海德格尔。
按海德格尔的说法,直观的看就是“让人从显现的东西本身那里,如它本身所显现的那样看它。”重要的是重要的是避免一切先入之见,回到事情本身。
这种 “实境”描绘的绘画实践,恰似古老宗教里的静观,让司徒立长久沉浸在静物和风景画中,一次次燃起对生命根本的兴趣。前不久,他画了一幅兰花,被陈列在首届进博会会场里。这幅《朱砂兰花》在绢上以朱砂入画,茎叶、花托、花瓣、关节和小枝画法娴熟,整幅画面摆脱了色彩的敷陈,轻装上阵,直接把握兰花生长、开放的状态,长短阔狭浑然天成,仿佛看见画家平心静气,直接与物象、自然交融。而兰花也在此时显现它幽雅空灵、诗意盎然的生命真态,有杜甫诗“态浓意远淑且真”之境,亦让人想起希腊艺术的纯粹本质,一种“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
对于同一株兰花,司徒立以不同方式作反复、迂回的描绘,时而仰视,时而俯瞰,时而平视,以示现高远、深远、平远的整体空间。他说,真正的思想道路只能在迂回中深入。《朱砂兰花》采取斜对角线构图的形式,画线飘洒而有骨格,线纹造型既符合自然的生长规律,又是有意识地依形造境。在画家以澄明之眼、有组织的意识所开启的境域里,兰花成对开放,叶片纤韧修长,两株花之间略微隔出距离,几片兰草偶尔碰在一起,竟有了肢体的动态,又像弦上的音。如此返归自然、返归直接,正是兰花应有的本色。
几十年来,司徒立已经将绘画的过程视为对生命本质的反思过程。而生命的本质,又是是一个不可说、不可回答的问题。一个流着哲学血液的艺术家该怎么办呢?司徒立说:“艺术家就是要上下求索,寻找真实。真实是被遮蔽的本性,它看似不在场,但你要是能撕开表象,它就会显现出来。”
建构一个境域,让真理在此自行显现,并和人类产生沟通。说起来简单,实行不易。因为当艺术家观看的时候,对象连同艺术家本身都在变化,不停地变化,像溪流中又生出更细小的溪流,无穷无尽。如何在变幻无常中把握永恒、坚固的真理?抑或真理本身并不坚固,也是不断流变的?况且,人身有限,人的精力总归敌不过自然。这让所有艺术界中的哲学家们锁眉深思。
司徒立最后选择靠近塞尚——重新回到一种镇静的姿态。起初,通过意识中本能的自组织能力,将混乱的形象变成有逻辑的秩序,而画家将对其进行综合,使其成为可被理解的内容,从中揭露一种纯粹的形式。最后,索性连意识都无欲无求,画家将自我减弱、放下。
“你看塞尚最后几年的创作,将面对自然直观之勇猛的视觉真实的追寻,换成了谦卑、静默的倾听。”司徒立说。塞尚放下自我,献出自己的“身心”。在这种过程中,画家对于物的存在是泰然任之,无所欲求,其结果就是人与世界万物浑然无间。在这种境界里,理性与感性、客体与主体、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一切二元对立的事物都不再泾渭分明。
塞尚《圣维克多山》,1902-1904 费城美术馆
当景物只是景物,画画只是画画,司徒立在直接取相的描绘中返于“自心”,返于“本真”。
这十年来,他一直画风景,他想用唐代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生发的二十四种美学境界,画二十四张风景画。而他已经画好的十多幅作品,像一首首静穆的诗,静而自足,天地的面目从中显露。在风景画里,视觉、听觉、意识乃至心的疆域四处弥漫,万物的滋味都有了。
《二十四诗品之劲健》,布面油画,150cm×250cm,2010-2011
当现代艺术运动迫使人们忘记塞尚的感觉和海德格尔的诗意,当物质社会让人们过度消费而与生命的自然状态愈发割裂,司徒立以“走回头路”方式,返于纯净无邪。他说,他稳稳地踩着当下的土地与古人对话,与古老的自然对话,而未来人也将踩着他们的土地与他对话。
站在他的风景画前,一片静谧中好像有风吹过一样。在那种氛围里,他一点也不寂寞。
作者:李思文
编辑:李思文
责任编辑: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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