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海德格尔先后写下了八个文本,并在遗嘱中约定需等他离世后才能出版,为这些文本覆盖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哲学论稿》是这八个文本中的第一本,也是最重要的一本,被认为是继《存在与时间》后海德格尔的第二部代表性著作。但就其思想内涵而言,《哲学论稿》比《存在与时间》更奇特、更艰涩、更神秘,其中就包括他在书中提出的、既有哲学意涵又有神学意蕴的新概念“最后之神”。
海德格尔为什么生前不愿意出版这些文本?“最后之神”的思想内涵到底是什么?海德格尔为什么要谈“最后之神”?虽则国内的海德格尔思想研究已蔚为大观,但国内尚未见对海德格尔的“最后之神”思想进行专题研究的著作。张静宜博士的这本书揭开了海德格尔思想的否定神学之维,并基于现象学哲学的视角,在东西思想交会和融合的背景下追溯了最后之神思想的源头和影响,对于推进对海德格尔的后期存有思想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海德格尔的最后之神:基于现象学的未来神学思想》
张静宜 著
商务印书馆出版
>>内文选读:
海德格尔与东亚思想内在的亲缘关系
海德格尔在《谢林:论人类自由的本质》中以“无意欲”“泰然处之”来阐释谢林思想,也可能通过谢林了解到老子等的东亚思想。海德格尔与东亚思想内在的亲缘关系,最早源自海德格尔与日本京都学派的交往。20世纪以来,随着日本积极地派出青年学者赴德国学习,德国几乎成了日本学者的朝圣之地,许多京都学派成员有机会追随海德格尔学习。作为一个哲学学派,京都学派以佛教的“绝对无”作为自己学术思想的核心和基础,其成员对“绝对无”概念把握的程度和向度也有所不同。
京都学派的创始人西田几多郎在其1911年出版的《善の研究》中指出,一个人的道德实践与其哲学的世界观密切相关。在追求知识的确定性过程中,西田不认同培根的唯物主义经验论,也不认同笛卡尔经由“我思故我在”所推论出的主体自我。在西田看来,传统认识论中的主客二元论达不到对事物的真正认识。为了达到心物合一、主客不分的体验,西田提出了“纯粹经验”概念。所谓“纯粹经验”,即依据事实自身,完全舍弃自我个人的加工和判断。传统所说的一般经验中实际上总是夹杂、掺入了个体的某些思想,纯粹经验则是丝毫不加入任何个体的思维、判别、裁定的原始状态。纯粹经验和直接经验是同时和同一的,知识和对象是完全合一的。
除了纯粹经验,西田在建构自己的哲学时以“场所”概念来阐说“绝对无”。西田的“场所”概念从亚里士多德的基体(hypokeimenon)中得到启发。对亚里士多德来说,我们的任何一个所指,都是可以被置于其他的存在之下的,即任何一个存在物都需要一个存在物作为自己的基体和前提。猩猩是一种动物,动物就是猩猩的基体。我们通过“猩猩”这个单词表达猩猩时,“动物”作为其基体已先行被设定于我们的脑海之中了。柏拉图认为,在存在物之外的理念是实在和可靠的,亚里士多德认为基体才是实在的。西田认为,从亚里士多德的“基体”概念出发,如果我们对一个存在物做不间断的终极追问,穷尽语言和思维的极限,找到的最终“基体”就是佛教的“空”或“绝对无”。西田实际上是在亚里士多德的“体”概念与佛教的“缘起性空”之间建立起某种等同和联系。在西田看来,如果亚里士多德的“基体”是宇宙论意义上的世界结构,那么“绝对无”就是最后的基体,是自身不再需要基体的基体,是自身不能有基体的基体,是海德格尔意义上的“深渊”。
作者:张静宜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