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本该在家颐养天年。可76岁的刘定一仍每天往返于自家和位于虹口区中州路10号的上海市跨学科课程研究所,一如17年前研究所刚成立时一般。他的案头除了一张女儿幼时的照片,就是各色书籍杂志,从理科著作到计算机图书再到儒学经典,涉猎之广,令人称奇。
在上海教育界,身为数学特级教师的刘定一,还有“跨学科研究第一人”之称。最近,他又有了一个新身份——刚出版发行的《论语读本》的作者。在潜心精研《论语》的数十载中,他以独特的数理逻辑思维和系统科学视角,梳理考订了历代注家的《论语》注疏,人文与科学的跨学科碰撞让千年《论语》焕发出新的光彩。
以系统科学视角梳理考订《论语》注疏
由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编写而成的《论语》自战国前期成书,其后世通行传本主要由东汉郑玄厘定。其后,从南朝皇侃的《论语义疏》、南宋朱熹的《论语章句集注》,再到近世程树德的《论语集释》、杨伯峻的《论语译注》、钱穆的《论语新解》等,历代注疏与研究著作之多,难有经典与之匹敌。
然而,在刘定一之前,鲜有人尝试用系统科学的视角和理论解读《论语》。
“《论语》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刘定一介绍,在系统科学中,任何有组织的对象都是系统,而《论语》本就有层次分明的组织结构。首先,它是“四书”系统的四个子系统之一。
再者,就其本身而言,一级子系统有两个,即上编和下编;二级子系统是“篇”;三级子系统是“章”。如果具体分解到句、字等,会牵涉到七、八级子系统。
一位数学特级教师研究《论语》,一般人听到这件事,或许诧异多于认可。然而与历代注家相比,刘定一的独特之处正在于他是以严谨的科学精神和独特的数理、系统科学背景,为浩瀚如烟的《论语》注疏做“体检”。
他将逻辑学中著名的“奥卡姆剃刀法则”,系统科学中的“系统的整体涌现性”“系统的层次性”“系统拆装原理”,以及数学中的建模思想等理论运用于《论语》解读,最终为72处跨篇错简、词义误解等进行了修正补遗。
为人文科学研究引入另一种可行方法
系统科学的思维如何作用于《论语》解读?刘定一举了一个例子。
《述而》篇中有一句“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现今人们熟悉的“束脩”一词最早见于此。但,什么是束脩?
据悉,最早的解释出自西汉孔安国:“言人能奉礼”,也就是说把束脩当作贽见之礼。之后,许慎《说文解字》把字义固定了下来,认为“脩,脯也”。郑玄在《论语注》中写道:“束脩,十脡脯也”,也就是十条干肉。
尽管后世多位注家沿用“肉脯”这一说法,但若将这句话和“脩”字视为一个系统,细究之下,颇有些牵强。
为了探底字义,刘定一翻阅了大量经典,反复辨析。他说,从古文“脩”字来看,左边是“人”,右上角是个“攴”(现在写成“攵”),寓意人手执持一工具,作用于右下方的肉,指代肌肤。这个会意字足以表明“脩”指清洁肌肤之事。而“脩”又通“修”,后者右下角的“彡”是须发之属。所以在他看来,“自行束脩”应指不需要父母家人为之梳头盥洗、整装修饰,起居能够自理——这一解读似乎更合乎情理。
在刘定一的研究中,人文与科学这两种全然不同的学科视角,常常能在碰撞中巧妙地形成一种相互观照,这为千年《论语》的当代解读提供了一种全新思路。而这种有益的跨学科探索,或许也正为当代人文科学的研究引入另一种可行方法。
刘定一告诉记者,最近十年,他借助跨学科课程研究所这一平台,花费150小时先后向全市数十位一线教师通讲《论语》。“我一直劝说他人要读《论语》,而且一定要正确理解,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历来对《论语》的误读告诉更多人。”
作者:朱颖婕
责任编辑:唐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