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锡圭(左)与刘钊合影。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而教师正是在我们最需要陪伴和引导的那个阶段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关键人物。好的教师会不经意间点燃学生的心灵,照亮学生的一生。
今年9月10日是第39个教师节。中国教师的脚步一直与民族复兴、国家富强紧紧相随,他们坚守“躬耕教坛、强国有我”的志向和抱负,坚守三尺讲台,潜心教书育人,将为人治学的精神、对育人传统的坚守一代代传承下去。
日前,获评第三批“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的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负责人刘钊教授,中国首位穿越北冰洋的女航海驾驶员、上海海事大学副教授白响恩,坚守特教岗位27年的华东师范大学附属卢湾辅读实验学校教师丁华英,上海市真北中学副校长、普陀区语文学科带头人吴钟铭接受记者采访,畅谈生命中对他们影响至深的那些谆谆师者。
讲述人:刘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第三批“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成员)
每个人的人生中遇到的老师,都会给自己带来影响。我读硕士、博士时的导师姚孝遂先生、林沄先生,我工作后跟随的裘锡圭先生,他们都给我带来很大的影响,尤其是裘先生。世界上没有神仙,但是裘先生从学术到人品道德都可以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不仅影响了我,也影响了我们整个团队,在我们中心18位老中青组成的团队中,裘先生可以说是学术核心和精神领袖。
看似“不近情理”背后的温暖
之所以说裘先生是神仙一样的老师,是因为裘先生做人的底线很高。他平时常说,人不行,肯定做不成一流的学问。平常我们团队的人都知道,有任何请托的事情都不要去找裘先生,因为一定会被他拒绝,甚至会被批评。
裘先生有时候让人觉得有点“不近人情”。过去他亲自带学生,学生每次去他家,即便大冬天等在门口都会紧张得汗流浃背,甚至两腿筛糠一样地抖,因为如果被裘先生发现书读得不好,他会怒气冲冲,甚至有“你这样是读不下去的,你退学吧”这种让学生很恐惧的训诫。话虽这样说,但是裘先生的学生如今回忆起来,却都认为正是裘先生的严格让自己养成了凡事不敷衍的习惯。这应该就是裘先生对学生的另一种爱。
“不近人情”的另一面,更是对年轻人发自内心的关爱。
上世纪70年代末,我读本科时就从报纸上读到了裘先生的事迹。读研究生时我对古文字考释经常产生出自己的一些思考,就给素未谋面的裘先生写信,裘先生回信告诉我他的看法,并提示他自己的研究结果。后来我就常常写信给裘先生,偶尔还请他帮我复印一些我自己找不到的文章,裘先生每次都很及时地把文章复印了寄给我。现在我都觉得很难想象当时已经很有名望的裘先生会对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研究生“有求必应”,而后来我跟随在裘先生身边工作时,更是体会到了裘先生对年轻人发自内心的关爱。
曾经在网络上引起关注的蔡伟,是锦州的一个三轮车夫,因为对古文献的热爱,一直自己钻研。有一次他写信给裘先生,解释清楚了一个学界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裘先生对他赞不绝口。于是,在我们整理马王堆帛书时,裘先生就让我把他叫来一起参与工作。整理工作结束时,裘先生多次向我嘱咐:“我观察过了,蔡伟是个读书种子,应该给他提供一个读书的机会。”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经过教育部批准,蔡伟破格成了裘先生的博士,并顺利毕业,从此走上了专业的研究道路。
超脱来源于对做学问的专注
之所以说裘先生是神仙一样的老师,更是因为裘先生对于做学问的纯粹,使得他超脱于世俗之外。
裘先生做学问有着超乎常人的认真,我们不管谁拿文章给裘先生看,都必须非常小心仔细,因为一旦有错,不管是谁,都会被指责。有时即使我们只是念错了一个字,哪怕音调不对,裘先生听到都会纠正,有时还会专门打电话来指出。我们中心的很多人都接到过这样的电话。
在裘先生看来,研究文字的人连字都读错是不应该的。而我们只要是把带字的纸给他看,他都会反复仔细阅读。曾经有一位同事要调离我们中心,我按照惯常流程向人事处提交一份报告,说明原因。上交前,我带去让裘先生最后过目,没想到,这样一份报告,裘先生带着我改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把里面的每一个字、词、语气都改到最合适。
不熟悉裘先生的人会觉得他要求太严苛,难以接受,但我们都习以为常。因为裘先生对自己更严格。
在我们的研究领域里,有时候文章发表后,会发现观点跟别人重了。一些人的处理方法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表明一下,但是裘先生一定会马上表态,一定会道歉,表示这是不应有的疏忽。如果还没刊印,就在文章后加上补白、附记。如果文章已经刊印了,在重新收录文集时会专门说明。
裘先生对于自己的错误也从来不回护。2018年,他曾在我们中心网站上发文章,表明自己2012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作废。因为随着不断有新的考古发现,他发现这篇论文有误,并且表示当时论文写作时因为可比较的资料较少,文中恐还有很多错误,所以特地把纠正的文章发表在中心网站上,请大家多批评,以便改正。在他看来,一位文过饰非的教授,绝对不是真学者。
研究古文字是往过去跑,跑得越远越好,裘先生的这种执著有些人也许会觉得太过执念于传统的道德观念,甚至太迂腐。但是对我们来说,学术生命的延续与人的生命传承是一样的,正是裘先生这样的道德人品和学术精神才是我们传承下去的最大财富。
作者:刘钊(本报记者 姜澎整理)
编辑:储舒婷
责任编辑:姜澎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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