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到1871年的普法战争,诞生了统一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却也毁灭了统一的法兰西第二帝国。这场19世纪最为重要的战争之一,堪称法国遭遇的第二次 “滑铁卢之败”,法国的欧陆霸权被再度终结,不得不向德国割地赔款。
1870年 9月 2日,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在色当向普鲁士军队投降。战前,拿破仑三世信誓旦旦要去柏林进行一场“军事散步”,时年 14岁的皇太子也走上战场,脚踩炮弹,被称为“炮弹皇子”大肆宣传。然而,在战争爆发后的短短一个多月内,法军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在色当投降。9月4日,巴黎出现革命,建立国防政府,共和派领袖甘必大在巴黎大会堂宣布帝国的毁灭,第二帝国的历史就此终结。
拿破仑三世的下台打开了情绪宣泄的闸门,多年来积攒的对于帝国统治的不满都被明确地表达了出来。巴黎一夜之间出现大量批判拿破仑三世家族与帝国统治的漫画,堪称一场针对第二帝国的 “漫画大审判”。人们普遍认为,战争的失败是拿破仑三世与帝国将军的责任。于是,拿破仑三世、欧仁妮皇后、部长理事会主席奥利维尔、陆军部长勒伯夫等帝国领袖成为人们批判的对象,在漫画中被肆意丑化与践踏。
拿破仑三世的军事才能远输于“战神”拿破仑一世,在普法战争的战场上朝令夕改、犹豫不决。例如法军第六军在8月7日后收到了3次完全相反的命令:先是让他们前往梅斯,后又让他们返回夏龙,最后又收到命令前往梅斯,使士兵疲惫不堪。许多漫画将拿破仑一世与三世并置于同一画面中,一扬一抑,含义明显(图①)。人们称拿破仑三世 “坏蛋巴登格”,既是叼着烟不可一世的强盗巴登格,也是一瘸一拐的“马戏皇帝”巴登格。这一时期另一常见的拿破仑三世形象是一头猪,拿破仑三世的脸被隐藏在猪身的各个部位(图②)。
人们对拿破仑三世的肆意贬低很快就扩散到对皇室其他成员身上,特别是积极主战的欧仁妮皇后。“这是我们的战争!”按照法国的民间说法,她就是以这句话来迎接战争的。在对待这位“国母”的态度上,法国人完全丧失了所有的礼貌与风度,想象着这位“交际花之王”的混乱私生活(图③)。皇太子也遭到了无数次的漫画攻击,成为拿破仑三世形象的附属品与牺牲品(图④)。
跟着拿破仑家族一起倒霉的还有政府官员。当时有一组名为《帝国动物展览会》漫画,由31幅独立漫画组成,涵盖了整个第二帝国时期的重要领导人,他们被呈现为各式各样的动物形象,看起来或愚蠢,或丑陋,或凶恶(图⑤)。更为著名的是雷利所画的《耻辱柱》系列,这些帝国的将军与官员们被吊在耻辱柱之上,底下依次写明了他们的罪行。这些漫画充分反映了复仇法庭的特性,这些帝国领袖被盖棺定论,他们所有的罪行都被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人们唾弃。
这场漫画大审判以讽刺、嘲弄的方式摧毁了帝国的神圣,20年间树立起的帝国偶像一夕被粉碎。法国漫画家福斯丹在9月6日创作了漫画 《穿着僧袍还不是和尚》(图⑥),画中拿破仑三世穿着拿破仑一世的服装,脚下踏着一颗炮弹。他在印刷厂印了1000份后送到街上的书报亭中,不到20分钟即售罄。于是他回到印刷厂再印了10000份,结果还没到晚上就已脱销。当夜,他又印了10000份,到第二天仍然全部卖光。三天之内,他通过卖这一副画就赚了10000法郎。可以说,在这场审判中,大量的巴黎人民参与进来,购买、观看、欣赏,使得大量的讽刺漫画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人们通过漫画发泄了情绪。
不过,大部分漫画抓取的仅仅是表象,拿破仑三世等人只是帝国体制的代表。腐烂的祸根在普法战争之前就已埋在帝国体制之中。拿破仑三世实行的波拿巴主义使第二帝国从一开始就成为法国沙文主义复兴的温床,催生了自大情绪。拿破仑三世多年来一直向法军灌输轻视普军的思想,仿佛法军战无不胜。任人唯亲、贪污行贿的帝国体制也不断削弱军事行动能力,使得沙文主义构想建立在一片流沙之上,注定了崩塌的命运。根据当时的随军记者让罗上尉的记录,出征所必需的各种物资在8月1日才开始分配,部队缺少行军水壶、行军锅等装具,肉是腐烂的,面包常常是发霉的。若非军需方面的掣肘,法军本能趁普军尚未部署完备时进攻,战争的形势或许不至于如此。
也许只有杜米埃这种经历过多次政权更迭的漫画家才能抓住第二帝国崩溃的本质。在漫画《历史的一页》(图⑦)中,杜米埃以法国作家雨果的 《惩罚集》压垮象征着第二帝国的雄鹰,代表以共和主义压倒波拿巴主义与君主体制。不管人们是否意识到杜米埃的深层含义,大量漫画中对于拿破仑三世的蔑视带来了对帝国体制的拒斥,两者被捆绑在一起之后,形成了人们的负面记忆。
也许正是由于这段记忆的影响,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近一个世纪,共和主义最终战胜君主制度,拿破仑三世成为了法国历史上的 “末代皇帝”。从此,共和制度在法国逐渐成为主流,最终将君主制度埋葬在历史的废墟之中。(作者单位:南京大学历史学院)
作者:刘铭
编辑: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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