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张弥曼这个名字,是在今年3月,她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获颁2018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的全英文致辞演讲中,“混用”法语、俄语、瑞典语和中文,语速平稳,吐字清晰。不看小抄也不读稿,尽展轻松幽默,赢得数次掌声。一开口,她就征服了巴黎乃至全球的观众。奕奕神采中,完全看不出已经82岁高龄。
镜头里的张弥曼,一袭深色旗袍,款式简单却无比优雅,视频传遍朋友圈,顿时她“圈粉”无数。直到这周六晚《朗读者》播出,人们才惊讶地发现这位镜头前端庄的女科学家,是如此坚毅不服输的“硬汉”性格。而她和自己的专业古生物学结缘,竟然是“先结婚后恋爱”。
《朗读者》节目一开始,董卿就替网友问起了那条获得一致点赞旗袍,张弥曼的答案出人意料:那套好看的旗袍,竟然是因为领奖太过匆忙,只能临时找裁缝丁总,自己指挥如何选料、滚边。而选择墨绿这样的“气质色”,是因为“绿颜色跟大自然更接近”。
就像这件旗袍背后的故事,作为目前古生物领域的世界级专家,张弥曼走上科研之路的经过,或许没有那么传奇,却同样如此动人。
国家需要的就是我们所需要的
张弥曼1936年生于南京,父亲在医学院工作。出生后第二年就赶上了八一三事变,童年跟着父母一路逃亡四川、辗转江西,颠沛流离。但或许是由于父亲在医学院工作,她从小就展现出对生物解剖的兴趣和天赋,即使是难度很大的实验,如解剖细小的蚯蚓,她也从来没过失败。
她从小就想学医,直到高三,理想而满怀热血的张弥曼听闻国家急需地质学人才,作为工业的尖兵开发矿产资源。她触动很大,为了报效祖国,毅然决定报考地质:“大家都觉得,国家需要的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张弥曼说。当然,年轻的她也有一些浪漫的幻想:“骑着骆驼在沙漠上走多浪漫啊”。
在地质学院读书的时候,张弥曼都不清楚何谓古生物;直到一年级快结束时,学校选派留学生前往苏联,她一去五年,回来才开始了古脊椎动物研究。
60年代,张弥曼成功判断出最丰富的石油储藏在距今1亿年左右白垩纪晚期的地层里,名声大振,没有辜负年少时的报国理想,为大庆油田的成功开采指明了道路。
上《朗读者》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化妆
父母知道学地质的辛苦,都急坏了。母亲特意找来华东师范大学的朋友,苦口婆心劝女儿,风吹日晒,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
50年代报考地质的女孩并不多,也是有原因的。开始工作之后,张弥曼每年平均有三个月要在野外考察,经常只有她一个女生跟着三四十个男生一起跑。条件艰苦,基本上都住在当地老乡家,甚或农村祠堂里的戏台。但张弥曼说,“那不是很不方便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有时白天负重35公斤的装备在山里徒步走20公里,就着霉豆腐,一顿饭能吃下一公斤干粮或者十几个大包子。为了方便,张弥曼剪了短发,村里的乡亲认不出她是男是女。难得有一点点热水,她也拒绝了队友方便她洗头的好意:“就用毛巾搓一下,把脑袋擦一擦,因为女同志洗头,你要一两盆水,人家都只有一点点水”,她甚至习惯了两三个月只靠擦头擦身度过。“60年代到70年代,每一次都带虱子回来,裤子边上一翻就都爬出来了”。每次回家身上的毛衣、内衣都要放进锅里煮一煮,“就用煮汤的铝锅,煮了衣服以后再煮汤”。
除了专业上精益求精,张弥曼几乎摒弃了他人眼中的“女性特质”。上《朗读者》节目,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化妆,82年来的第一次。这样优雅的一位老人,董卿提问,难道她“在生活上对自己是没任何要求的”吗?张弥曼却直接说了,是不太多,也不太会。
没有你,万般精彩皆枉然
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是一个复杂的哲学命题,更让科学家们孜孜不倦上下求索。寻求答案的道路遍布荆棘,却魅力无限,因为每当取得进展,都会让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又产生新的突破。张弥曼在科学道路上探索60年,足迹遍布万里江山,就是为了用毕生研究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今年3月22日,她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获颁2018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奖设立于1998年,是全世界唯一一项只针对女科学家的奖项,每年只有5个名额,被誉为“女性的诺贝尔科学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出的张弥曼获奖理由是“创举性的研究工作为水生脊椎动物向陆地的演化提供了化石证据”,而她也成为了首位被授予这项大奖的古生物学家。此前,张弥曼已经得到过古脊椎动物学会的最高荣誉奖项:罗美尔-辛普森终生成就奖。
三百万年前,甚至一亿两千万年前的化石,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就是几块石头,但在张弥曼眼中,它们“太美了”。
1980年,为了研究只比手指头的一截大一点的杨氏鱼化石,同时较为完整地保留它的结构,张弥曼不厌其烦地连续磨片,每毫米切出20片,每片都在显微镜下仔细绘图,五百四十多张磨片,最大的那副图花了14个小时绘成。
她因此在访问交流的瑞典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里出了名,学者们“都知道有一个不睡觉的中国女人”。有秘书给她搬来一个躺椅,但她认为如果睡躺椅,还不如回家睡觉。也有人劝她这样拼命,要得心脏病,但她硬是凭年轻的身体撑了下来,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这项工作。
直到晚年,张弥曼都亲自去野外挖掘化石
她对杨氏鱼的研究挑战了瑞典权威学派,以及自己的导师雅克维尔,在国际古脊椎动物学领域引起轩然大波。导师并不高兴,而且如此辛苦的付出,已经远远超过了学位所要求,她却说,“不能够因为别人怎么说,我就要什么说,我觉得学位不拿就不拿,有什么了不起的,否则的话还做什么科学呀,科学最重要的就是,是什么就应该说是什么”。
《朗读者》中,张弥曼最后与古植物学家傅睿思朗读的《没有你 万般精彩皆枉然》,董卿最后的话语,也值得我们深思: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每一条,能够通往美丽风景的道路都是荆棘密布的,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够真正的去领略艰难行路背后的乐趣。他们努力的每一个足印,脚尖都朝着梦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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