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的实用理性
古代中国则相当不同,黑格尔认为中国人的哲学原理是理性,但它不是纯粹的理性,而是实用的理性。一个西方人会说真正的圆在理念世界中。中国人会说,这个瓶盖不怎么圆,但真正的圆还是在这个瓶盖当中。中国人完全知道形而上的东西,“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但对于中国哲学极端重要的是:道器不分,体用不二。庄子说,道在瓦砾,在屎溺。禅宗说,担水砍柴,无非妙道;甚至说,吃饭睡觉,无非妙道。这意味着,大道不离人伦日用。因此,中国哲学决不把感性世界和超感性世界割裂开来并对立起来,它能够“极高明而道中庸”。
这两个哲学会有什么不同的后果?举例来说,西方人严格遵守规范,因为规范在理念世界、超感性世界中,它是神圣的,叫规范神圣。中国人与之不同,他固然也是讲规范的,规范叫“经”;但要合于大道,不仅要“经”,而且要“权”,权是什么意思?权衡变通。规范是要讲的,但也要权衡和变通,这就是实用的理性:有经有权,合于大道。
古印度“无节制的想象力”
印度同样很特别,按黑格尔的说法,其哲学原理是想象力,而且是无节制的想象力。中国人会去落实一顿没有着落的晚饭,而晚饭没有着落的印度人可能会在门口晒太阳,沉思生死问题。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印度被西方殖民地的时间非常长,但它在工业化内在方面的改变实在微乎其微。因为他们的原理既不是纯粹的理性,也不是实用的理性,这一点使之在完成所谓现代化或工业化的进程时,面临的障碍有时是非常严重的,甚至是根本性的。因为无节制的想象力很难与精确性和效率、周密的规划和对事情进程的控制相匹配。印度不擅长记载历史,最早的记载十人就有十种版本,把神话、想象力全放进去了。比较可靠的历史,最早得依循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印度要成为大国发展军力,各个时期从各国去买,发现太过混乱,决心自己来造。例如一款主战坦克,图纸修改了两百多遍,一边造一边修改,用了55年时间,终于下线了,但突然发现印度80%的公路和桥梁,无法让这个坦克通过。近年来,印度在电信服务业和软件业方面发展迅速,大概这个领域需要想象力;而在宗教方面和艺术灿烂缤纷方面,它有很高的造诣,在某种思辨性上甚至远远超过西方古典哲学家们。
由此可见,不同的哲学表征着不同的文化,它们在根本性上表征着文化之间的原则差别。就此而言,哲学意味着人民生活的基本类型,民族精神的基本样式。
黑格尔曾说过,了不起的拿破仑犯过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想把法国的自由制度先验地强加给西班牙人,结果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法国和西班牙在宗教上有差别,但比起中西方的差别无疑要小得多。拿破仑的做法之所以必定失败,是因为他无视二者在生活的基本类型、民族精神的基本样式上是有区别的。
因此,把握不同的哲学与不同的文明,对于理解中国道路的独特性、对于筹划中国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积极开启时代所急需的思想
如何积极开启我们这个时代所急需的思想?首先要了解今天阻碍思想的最大障碍是什么?我认为,这一障碍就叫做“外部反思”。在哲学上,外部反思是作为忽此忽彼的推理能力,从来不深入到事物的内容本身当中;但它知道一般原则,而且知道把一般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通俗而言,外部反思就是形式主义或教条主义,它属于主观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