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剑
禾木村的正西面有一座山峰,哈萨克语叫做苏鲁乔克,图瓦语叫做波什达。苏鲁乔克是美丽峰的意思。波什达的意思是独秀峰。
两种语言的名字其实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就是这座山峰不同于禾木村周围的其他大山,它既和周围的山峰紧密相连,同时又是一座独自娟秀美丽的山峰。
一开始,我对这座山峰的存在并不是很留意。和所有的游人到禾木村的目的一样,大家都是冲着禾木这个布满木屋的古老村子而来的。当然,也有不少朋友跟我介绍,说美丽峰是如何如何之美。但总觉着,与周围的群山相比,这座山峰的高度最多只到它们的肚脐眼,实在算不上是一座山峰。从远处看,禾木盆地被周围起伏不平的大山围在中间,这座山峰像一个弹丸的小山头,静静地躲在盆地的边缘。所以,每次到禾木村,都没有把这座山峰认真地看上几眼。
十多年前,我认识了禾木村的达合迪老人。老人当时是县政协的副主席,是图瓦人中地位和文化知识最高的人。他给我讲了这座山峰的来历。
相传,当年造物主在建造阿尔泰山时,不注意剩下了最后一锹土。造物主把土端了半天四处张望,觉得放在哪儿都多余。如果把这锹土堆到了哪个山顶,那个山头就会太高大,和周围的群山不协调;如果放在沟底,又会挡住禾木河的去路,盆地就会变成一片汪洋,将来没法建造村子。最后,造物主索性把那锹土轻轻放在了禾木村的旁边。当然,那时候连人类都没有,肯定也不会有什么禾木村。但造物主就是造物主,他那时候似乎已经谋划好了,这一锹土放在了这里,将来必定会诞生出一个阿尔泰大山深处最美丽的村子。
起初,这座山峰和阿尔泰大山一样,都是裸露的山石和泥土,寸草未生,没有一丝生机。后来,过了亿万年,阿尔泰山变得青山绿水,生机无限。这座山峰也从一锹多余的剩土,变得挺拔而灵秀,以至于人们不去看周围那些高耸入云的群山,单把眼睛投放到这座不高不矮的独自挺立的山峰。它不单成为历代萨满带领图瓦人祭奠自然与神灵对话的最高祭台,同时也渐渐成了禾木村的标志和形象。
达合迪老人的话语让我对这座山峰刮目相看,故事似乎赋予了这座山峰以青烟缭绕的魂魄。从那以后,我每次到了禾木,都会认真地观察起这座独自秀美的山峰来。在山峰和禾木村中间,隔着一条禾木河。正是这条禾木河,让山峰和禾木村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也印证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太近了,展现美的同时,缺陷也必然暴露无遗。太远了,自然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美的距离一定是恰到好处。
也难怪,过于高大的群山,总是让人仰望,时间长了,就会脖子酸痛,视觉疲乏。但禾木的这座山峰却不同,它的大小,如故事所说,最多算是上苍手里的一锹土。但对于禾木村的村民来说,这随意一放的一锹土,造物主却放得大小适中,恰如其分。它的形状宛若金字塔,又像合十的双手,阳坡长草,阴坡长树,无论冬夏,阴阳分明,总显勃勃生机。
去年秋天,达合迪老人去世了。生前,他在组织当地的老人们编写图瓦人的历史。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关于独秀峰的记载,但我相信,老人的离去,一定使图瓦人的族群失去了一座特立独行的山峰。
禾木的这座山峰,人们早已习惯叫它美丽峰了。它本身也对得起这个称谓,它是禾木这片群山中最美丽的山峰。那么独秀峰呢,当你了解了这座山峰的前世今生,在内心记住它还有这么一个别致脱俗的名字,倒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美丽,自然美妙无比,但独秀,却一定是超凡的秀美。
这有一点像图瓦人,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面居住了几百年,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世人也许对他们不屑一顾,就连成吉思汗当年都说他们是生活在林子里的百姓。但他们却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能够快活地生存至今,并且把自己活成了阿尔泰大山的一个部分。
图瓦人明白,独有的身世和特殊的生存环境,使得他们必须与众不同。哪怕是做依附于大山的一片山林、一片云彩,也一定要做最艳丽的那片林,最洁白的那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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