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忠民
俗话讲“见好就收”,意思是做事要掌握分寸,适可而止,不可贪心,可引申为一种知足常乐的生活态度。在绘画创作中,也要做到见好就收,适时停笔。这或许也是画家是否成熟的一个标志,不易做到。“能收”体现的是画家掌控全局的能力,这种能力需要画家具备超凡的智慧并经过长期不懈的有效训练获得。
画家在创作过程中,常常会“用力过猛”。常常觉得自己的画面没有完成,或者觉得还有能力深入下去。抱着追求完美的意愿,深入再深入,表现再表现,塑造再塑造,不知疲倦。等到认为画够了的时候,往往已经画过头了。我们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类似错误,徒唤奈何。
当然,表达过多,用力过猛,也属正常现象,并不可怕,也只有经历过用力过猛、“画过头”之后,才会懂得应该何时停下来。而能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画面技术层次的处理,实际上是思想、识见、境界提升的结果。一个画家不仅应该知道怎么画,更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不画,见好就收,见好能收,否则就会“过犹不及”。中国哲学智慧中的“度”和“中庸”的思辨,对绘画创作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不“画过头”,见好能收,这样的掌控很难。在绘画的每个阶段每个层次都会遇上这样的难点。泛而言之,做任何事,也都需要“不过头”的分寸感吧。
不求甚解
写字画画到了一定时候,总想有理论来验证。可是,读了不少书论画论,看了许多名家的评述与感悟,常常初觉明白,继而迷惑,因为相互之间往往存在矛盾。你总想把它搞清楚,弄明白,可明白过后复又疑惑,只得在兴奋和沮丧的交替中艰难前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回过头来再看,以前的问题可能都不是问题了———不是说解决了以前的困惑,而是明白了要圆融地看问题,看到各自的合理性或局限性,不必执念于一元。一切的合理、正确都是在一定的条件和时空下才存在,时空转换了,一切也都改变了。
艺术需要不求甚解,不求甚解就是一种解。从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处放一放,则万境宽。要拉开距离来看,要学会通达地看。陶渊明谈读书不求甚解,本意说不求很懂,只求知道个大概,现代说法谓模糊学。我深以为然,其特别适用于对艺术这类精神层面的感悟。盖欲甚解,便多故意穿凿,反失却本来之意韵。
在生活、学习中,通过一些事物一些现象明白一些道理,找到一些规律,慢慢积累起来就成了智慧,艺术这事也就能看懂了。这里边有你生命中固有的一些东西,也有你经历和思考的成果。年龄和经历是生命的积累,也是你艺术的积淀。在明白了雅俗品位、格调高低,了解了自己的性情、擅长与不足之后,你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最好的表达。
书画要“养”
中国书画的学习,如同古玩界的“养”玉。一块有硬度的顽玉,使其生出柔性,成为一块玲珑剔透的灵物,需要常常不停地抚摸,行话叫做“盘”。这抚摸的行为简单到人人能做,只是他的见效不可思议地缓慢。大凡简单的行为多半是枯燥的,需要耐心,而要有耐心又得依赖良好的心境。将一种简单到单调的行为持久地维持下去,这又需要用心,使其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寄托心灵的方式。学习书画极似盘玉,把学习和创作当作常态,融入每一天的生活中,用心抚摸,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可以说,中国书画是“养”出来的。“养”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寂寞清冷是常态。这跟现代人快节奏,高效率的生活状态不甚合拍。“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保持平和的心境一以贯之地坚持,但正是一个“养”字,一个“慢”字,成就了中国的书画艺术。
“养”出来的书画,各有其生命特征。经年的积淀,岁月的磨砺,个人的历练,使书画作品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个性各异。晚清书法理论家刘熙载说,“但要书中有个我”,这道出了书法艺术乃至一切艺术的根本。黄宾虹对美术史的研究,对宋画的感知,对浑厚华滋的独特领悟,是其用一生的学问滋养出来的,只见宾虹,不见宋人。齐白石植根于民间木雕艺术,朴实真诚。对诗文的学习,只是让他浓烈鲜活的笔墨多了点文气、雅气,对青藤、白阳和昌硕的学习,仅是汲取他需要的养料,没有改变他纯朴的民间艺术风格,写出来的还是独一无二的白石。只有见“我”,才能迈入艺术的殿堂,而见“我”即是靠“养”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