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丛中的碧琅玕馆
李文田所题“玉海楼书藏”正门
原楼移建后的爱日精庐
夹漈草堂,郑樵曾站在这个门口送朱熹
(照片均为韦力摄)
冼玉清碧琅玕馆:千种风情与何人说
在中国藏书史上,以藏书名于世的女性的的确确很少见。冼玉清的奇特之处在于她为了学业而放弃婚姻,这在历史上是颇为少见的一种治学方式。她曾自称“以事业为丈夫,以学校为家庭,以学生为儿女”,这种说法在她那个时代可谓惊世骇俗。
冼玉清故居位于中山大学图书馆北门马路对面左手第一幢楼1楼,门牌号为中大东北区318号。为了确认冼玉清究竟居住的是哪座小楼,陈焕文馆长帮我打了多个电话,最终找到了黄天骥教授才确定地告诉我:“就是图书馆后面的那一座小楼。”陈馆长称:“黄教授是冼玉清的学生。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有一天黄教授从冼玉清家门口过,冼向他招手,示意他到家里来坐一下。到家以后,冼老师从一个小瓷罐内拿出一颗莲子让黄吃。在那个时代,莲子是很稀见的好东西,但黄教授接到手里却看到莲子已经发霉长毛了,可能是因为放的时间太长,冼老师舍不得吃的原因。但黄怕老师伤心,就没有吭声,把这颗发霉的莲子放到嘴里吞下去了。冼老师很是高兴,就用张纸把小罐里的莲子全部倒了出来包好了递给黄,请他拿回去慢慢吃,所以他对这个地点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从图书馆北门出来,不远处即是一棵中年的榕树。榕树的后面即是二层的红砖小楼。转到小楼的前面,门却紧锁着。门的两旁各挂着一块金属牌,均是“季风与环境联合研究中心”的招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希望有人能来开门,结果却未能如愿。
冼玉清也算是富家女,她的父亲在香港的某家银行给她存了一大笔钱,以此让她来做养老之资,冼玉清每个月要从广州去一趟香港,就是到银行去签收利息单。这个举措就引起了好事者的揣度。在五十年代初期,有人写揭发信说冼玉清很可能是特务,她频繁地前往香港就是去送情报,后来冼玉清拿出来那些利息单,以此自证,但还是有人说那上面的数字其实是密电码。那个时期正是抗美援朝,冼玉清捐了一大笔钱,但还是有人质疑她这些钱的来源。1963年时冼玉清查出来自己得了乳腺肿瘤,于是申请到澳门和香港去治病。在香港的期间,她把存在银行中的近40万港元捐给了国内的统战部。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以此来自证清白,但我每读到这段话,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受。
孙诒让玉海楼:老子为儿子盖书楼
无论是中国文字史还是文献史,甲骨文的发现都是一件重要的事,关于第一个发现者虽然有着不同的争论,而研究甲骨的专著则应当是孙诒让的《契文举例》莫属。
孙诒让的藏书楼名叫玉海楼,这个书楼是他父亲孙衣言买地建好后送给他的。中国古代书楼正确的递传方式都是藏书人为了更好地贮藏善本而盖起书楼,待其去世后再由儿孙继承,以此来代代相传,很少有人专门给自己儿子盖个藏书楼。而有意思的是,孙衣言不止有一个儿子,而且孙诒让也非长子,然而他却给这个二儿子专盖一座书楼。真正佩服他的父亲孙衣言,我不知道他给二儿子建楼之时是否在家中力排众议,总之这个儿子真是争气,没有辜负他为此建起这么一座大书楼。
十余年前,我曾来访过玉海楼,当时就惊异于此楼的宏大以及保护的完好,再到瑞安之时,仍然有着再去拜访的冲动,于是调整行程,专门安排出时间来再去看看今日的玉海楼。
眼前的玉海楼跟我十几年前所见到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我在院内沿着一间一间的房子一路细细看下来,我感慨自己财浅力薄,也没有福气让谁来掏钱专门给我盖一个藏书楼,人有时要认命。想到这一层,觉得古人真伟大,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想到“认命”这个词时正巧离50岁还有几天的时间。
张金吾爱日精庐:房中同享藏书乐
古代藏书家中,夫妻有此同好者并不算多,名气最大的当然是赵明诚和李清照,明代则是钱谦益和柳如是,入清则有张蓉镜与姚畹贞,而张金吾与季景和也是一对共同爱书的神仙眷属。
我十几年前曾到常熟去寻找过张金吾的爱日精庐,可惜在我到达前的四个月,爱日精庐被拆平了,后来我在搜寻藏书家遗址资料时,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爱日精庐在常熟的梅里镇重新建了起来。
这次的常熟寻访,我把重新建起的爱日精庐也列在了计划之中。现在这处新建的旧居处在梅里镇政府大楼附近,旧居新的名称叫“梅里历史文化博物馆”。我从常熟市打车来到梅里镇,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这个博物馆。从外观看,爱日精庐比我想像的大许多,长长的一排房子,这样的建筑风格,有点像北方四十年前建在旷野里的宿舍楼,跟我印象中的江南民居,反差很大。院中有“张氏爱日精庐”保护标牌,后面刻有“爱日精庐,原位于虞山镇西门大街,系清代张仁济及子张海鹏、孙张金吾之藏书处。现存建筑二进,保存完好,二O O八年迁建于此。”复建之爱日精庐即立于院中,为两层木结构,据称,此楼为原楼移建,每块木头都是原来的。然观之极精,且窗明几亮,有些不解。爱日精庐后墙基本为灰砖,至二楼窗处始为木结构配玻璃。
张金吾在三十九岁时,编过一本自己的年谱,不知他哪根筋错乱了,居然让老婆季氏给这个年谱写序,这位季氏也不客气,写序言也就罢了,她还在这篇序言里指出了自己丈夫三个缺点。其中第一点,就是说自己先生“君好名也”。能这样直率地指责,别说是自己的老婆,就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说这样的话,也会让本主不容易接受。我很佩服张金吾的肚量,他能将老婆针针见血地指出自己毛病的话全部收进自己的文集中,这个肚量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丈夫。
郑樵夹漈草堂:恭请朱熹吃豆腐
郑樵是典型的藏以致用的藏书家,一生写了许多的著作,按他自己的说法,用时三十多年,写出了五十部书。在他那个时代,郑樵写的第一部有影响力的书名叫《诗辨妄》。这部书受到了大儒朱熹的赞赏。传说朱熹当年专门到福建的莆田来拜访郑樵,而且寻找郑樵的途中也费了一番周折,因为郑樵的著书之处在大山里面。而郑樵见到朱子之后,以“四白”来招待他,这“四白”就是白豆腐、白生姜、白小蒜和白盐。历史上对这段传说大书特书,以“四白”待朱子,几乎成了著名的典故。我还是很八卦,琢磨他这“四白”的第一“白”就是豆腐,其它的三样都属调味品,在北方有个歇后语:小葱拌豆腐———一穷二白,郑樵没有用葱,而是用蒜。
郑樵故宅遗址位于福建省莆田市涵江区白沙镇的广山村 (霞溪村)林边组。从白沙镇东行十余公里,进入广山村,在村北找到了广业书院的旧址。然而夹漈草堂并不在村内,是在村对面的大山顶上。夹漈山离广山村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出村不远,车就开始爬山,道路很窄,迎面错车完全不可能,并且坡度很陡。夹漈山可以称得上是大山,半小时后车就行驶在云间,司机说自己的耳朵有些受不了,可能是海拔变化太大的缘故。从上山到下山总计一个多小时,没有遇到任何的行人和车辆。开到路的尽头,我看到了路旁的夹漈草堂石牌。
夹漈山山顶很是平整,大约有十几亩大小,在靠山根的位置,有一处建筑,门楣上写着“郑樵纪念馆”,左右各立着一块文保牌,左边写着“夹漈草堂”,右边则是“夹漈遗迹”,门楣两边的对联为草书:“通志一编为世重,青山万古以人名。”进入院内是L形建筑格局,中间是正房,两侧则为开间式。正房的门楣上写着“史学流芳”,两侧的对联为:“三十年力学不下山度量包罗天地,五百部著作曾诣阙精神贯彻古今。”这幅对联写明了郑樵在此用三十年时间写《通志》的经历。进入正堂,正中悬挂着郑樵的画像,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同样是挂着郑樵的对联,还有莆田市政府颁发的市级第二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金属牌。在这么偏僻的大山上,来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趟山上之行,让我体会到了八百年前朱熹来此拜访郑樵是何等的不容易,我想,那个时候上山之路肯定修得不是这样平坦,那他上山之时遇到岔路,会向什么人打问呢? 这么推论起来,郑樵为了修史,肯定需要大量的书籍资料,他是用什么办法把那些书搬到山顶之上的呢?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说到咸淡,我又想到了当年朱熹吃的那盘小蒜拌豆腐,不知道那盘菜咸不咸——不让我八卦古人,那怎么能够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