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涛
丝绸之路不是一条路,是世界观。
中国在汉代之前,走的是自强与自安的国家路线,因自得而自在,和外国基本没有往来。也没有对世界的认识,只有“天下”这个概念。“天下”在西周时期是这么界定的,用“五服”做区划,以首都地区(京畿)为核心,向东南西北四外沿伸,每五百里为一服,五百里之内称“甸服”,一千里内称“侯服”,一千五百里内称“宾服”,两千里內称“要服”,两千五百里称“荒服”。方圆五千里,泱泱大国,是为天下。“中国”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夏代,但涵义与今天不同。夏代先民开始筑城而居,“禹都阳城”,阳城不是地名,指在山之南或河流之北筑城,住在城里的人称“中国人”或“中国民”,简称“国人”。《说文》的注解是:“夏,中国之人也。”“中国”即“国中”的意思,用以区别无组织的游牧部落。西周的“五服”观念,针对“国人”是一种大的进步,有行政区划意识了。
中国与外国往来自汉代开始,汉人、汉族、汉语最初是外国人对中国的称呼。
中国的大历史,至少有一半是和北方民族的砥砺交融史,也是以汉代为分水岭。汉代之前的北方民族,犬戎、匈奴等,南侵中原的目的比较单纯,就是掠夺女人、粮食、金银、财物。汉代之后,开始对政权有野心,因此后世的历史里,有南北朝,有南宋和北宋,元代是蒙古人建立的,清代是满族和蒙古族合营的。
中原与北方民族的最早交恶,始于西周第五位君主周穆王的北征犬戎,据史书记载,那次北伐战绩一般,“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但后果很严重,“自是荒服者不至”,从此以后,犬戎不来朝贡了。又过了两百年,西周被犬戎终结。
秦朝建立后,匈奴在甘肃庆阳、陕西榆林一带屡屡犯边,公元前215年,秦始皇遣大将军蒙恬率军三十万御北,用了大约八年时间,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失地,把匈奴驱至黄河以北,并把秦、赵、燕三国的旧长城联通,修筑了一条西起甘肃临兆,东至辽东的万里边防线,即今天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万里长城”。
汉代建国,正值匈奴强盛期,汉七年冬十月(公元前200年),刘邦与冒顿单于在大同一带首次巅峰对决,三十二万步兵被三十二万骑兵分割围困七天。汉军多为南方子弟兵,对北国的冬天之酷缺少准备,有两三成士兵被冻掉了手指和脚趾。饥寒交迫之中,刘邦派人私下给单于的王妃送重金,才买出一条逃生路。从这一年起,屈辱的“和亲”政策出台,汉朝廷定期给匈奴的单于送姑娘,用美女换和平,每年还要奉送大量粮食、金银、丝绸等,相当于朝贡。纵有“和亲”政策,匈奴每年仍然大肆入侵边境,杀官吏,掠民财。汉与匈奴的边境线长达几千里,西汉中期之前的国家要务主要是戍边。汉文帝时的贾谊,写过一篇文章《解县(悬)》,指出汉与匈奴的关系呈“倒悬”之势,是大国屈辱。这种“倒悬”的态势从刘邦开始,经历了惠帝刘盈、吕后、文帝刘恒、景帝刘启,到汉武帝刘彻执政的中后期,国家综合实力大增,又开启了丝绸之路这种治国模式,才有所改善,但在军事上仍处于对峙期,汉军每打一次胜仗,匈奴均在他处疯狂报复。直到汉宣帝刘询时候,汉军把匈奴赶到贝加尔湖一带,边疆的维稳警报才算彻底解除。
丝绸之路最初是军事路、外交路,汉武帝派使臣联合西域的大宛、乌孙、大月氏等国,成立了一个松散的合作联盟,旨在孤立和削弱匈奴势力。之后是民生路、商业路、世贸路,再之后发展成了当时世界上最繁忙的物流大通道。由长安到西域,到中亚,到西亚,再绵延至欧洲。物质交流的同时,中国文化、印度的佛文化、伊斯兰文化、基督文化也相互间交集共生。丝绸之路是中国融入世界,并渐而有发言权和影响力的一条大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