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布老虎丛书”:《爱人》戴来著《桃花》金仁顺著《在县城》曹寇著《鱼吻》孙频著《生活别爆炸》于一爽著《营救麦克黄》石一枫著
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谷立立
熟悉当代文学的读者不会不知道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品的“布老虎丛书”的大名。在文学阅读风生水起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文艺青年们手捧“布老虎”展读的画面,至今让人记忆犹新。而“布老虎丛书”之所以能够捕获读者的芳心,在于不断涌现的新人新作。彼时,现实题材的本土作品实在太少,“布老虎”的出现恰恰填补了这一空缺,一大批优秀作家以此为起点,佳作频出,进而掀起并引领大众阅读的新风潮。
时间来到二十年后,在更加多元的当下,读者面对太多选择,恐怕很难再像过去那样投入全部热情去阅读。但无用也好,小众也罢,并不代表我们不再需要文学。相反,在实用主义当道的今天,毫无功利色彩的优质阅读反倒成了稀缺资源。或许是感应到此种需求,又或许新一代春风人的内心仍然葆有不曾湮灭的梦,于是有了包括《桃花》《爱人》《在县城》《鱼吻》《生活别爆炸》《营救麦克黄》等新作的“新布老虎丛书”的再度集结。
与流行的穿越玄幻治愈不同,“布老虎”的初衷是描摹活泼泼的当下。作家们或是与记忆交战,或是与生活携手,哪怕是记录某种情绪,都离不开其一以贯之的现实主题。比如曹寇,不论故事有着怎样的迂回曲折,他的小说总离不开县城的那些事儿。你说他很“无聊”,他偏偏说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现实。于是,索性在“无聊”中着力挖掘,书写似曾相识的人与事。《在县城》收录《母亲》《在县城》《湖水倒映》三部中篇。三对出生、生活在县城的年轻人不约而同挑起讲述的重任。而不管是男是女、出身高低、经历如何,他们的感情生活最终都走到了“此路不通”的死胡同。
曹寇擅长双线交织并行的写法,过去、现在并置于一处,两相对比之下,才知道哪怕时过境迁,哪怕“躺着不动”,他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更“舒坦”一些。就像隐身其后的县城,就算经历了再多改造,也脱不去骨子里小城的固有标签。《母亲》里,十多年后,叙述者“我”与前女友的母亲再度重聚,她请求到家里做客,拜访“我”的妻儿岳母。由此,前情往事与当下生活有了某种程度的重叠。但重叠并不那么惬意,反而引出无端的尴尬。“我”周旋在妻子、岳母与不期而遇的访客之间,沉睡了近十年的记忆被匆匆唤醒,引出对另一个人、另一段往事的牵挂:多年后,她又有怎样的际遇?是不是过得比“我”好?今天的“我”有家有室,虽有心过问,已是无能为力。
曹寇这样安排,倒不是存心与哈金一较短长,创作自己的《小镇奇人异事》。猎奇、曝光均不是他的长项,他更愿意展现某种实实在在的生活。这种生活,挟带着太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如浪涛般冲刷本就摇摇欲坠的小镇城基,让习以为常的生活很快陷入崩坏。《在县城》一篇,与《母亲》并没有本质不同,无非是一对出轨男女在县城接待朋友的事儿,其间纠缠着对美好过往的回忆、当下尴尬生活的直录:一边在乏善可陈的景点走走看看,一边与双方家人玩着躲躲藏藏的游戏。曹寇招牌式的“无聊现实主义”由此萌生,进而上升为某种荒诞不经的玩笑。透过多少有些玩世不恭的文字,我们可以轻易地听到一种声音。这是一个被生活踩踏得抬不起头的小镇青年,是低到了尘埃里的声音。他质疑“人为什么这么糟糕地活着?为什么我们不能够像电视广告上的生活那样彬彬有礼,那样纯洁和幸福?”
可是,就算有了真爱、到了大城市,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真的能够像电视广告鼓吹的那样“彬彬有礼”“纯洁和幸福”?倒也未必。早在《伤逝》里,鲁迅先生就告诉我们“爱必要有所附丽”。意思是,谁都不能脱离各自的环境,单纯地去谈论爱恋。浓情蜜意也好,浪漫绮丽也罢,掰开来细细瞧,也不过是痴人脑中的痴梦。想来,同样是70后的金仁顺更懂个中滋味。与其说写作是她铺展爱恋的大道,倒不如说是拆解人生谜题的舞台。曹寇对过去年代无可名状的留恋,到了金仁顺这里,反倒是沉重、压抑的代名词。
金仁顺当然有理由像曹寇那样直截了当地提出质疑,可出于女性的天性,她选择了隐忍。很快,她就用她的冷漠、她的沉默、她的尖锐,揭开了生活的真相。《桃花》的每一篇都有着相似的伤害:《仿佛依稀》中,父亲恋上了女学生,视妻女为路人;《绿茶》里,屡次相亲屡次失败的女研究生神情郁郁地述说着女友(其实是她自己)母亲的悲剧;《桃花》一篇,名字无比艳丽,故事冷口冷心。女儿被母亲自带的强大气场逼迫得抬不起头,只能想象着同样弱势的父亲是怎样凄楚地度过了他的后半生。
此时此刻,我们应该如何去谈论爱情?它的演变难道不正应了金仁顺所说的“仿佛依稀”吗?难道我们不都是在“仿佛依稀”中走入爱情的大门,而后又有了各自或饱满或不幸的人生?不过,请别忙着下判断,更别被作家们的坦率吓破了胆。毕竟,现实主义不都是消沉抑郁的,也有正能量的爆发。或许,读完整套“新布老虎丛书”,你的爱情观就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我相信,这是文学的力量,也是春风人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