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与莱恩兄弟：一场出版革命中不为人知的故事》（澳）斯图尔特·凯尔斯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导读】艾伦、理查德和约翰·莱恩三兄弟间的亲密关系是20世纪伟大的出版社——企鹅的核心。他们进行过各种创新，以无畏而富有创造力的精神，出版了大量平价的高品质图书，将阿加莎·克里斯蒂、萧伯纳、弗吉尼亚·伍尔夫、格雷厄姆·格林带到了广大读者中间，实现了出版业的革命。《企鹅与莱恩兄弟：一场出版革命中不为人知的故事》讲述了理查德·莱恩鲜为人知的故事，莱恩三兄弟的关系对于企鹅形成企业精神、取得成功至关重要，而现有关于企鹅的传记常常将艾伦的作用夸大，它们掩盖了出版传媒史上一个独特的存在——兄弟间富有创造力的对抗组成了企鹅的秘密武器，即一个带动强大出版社发展的充满动力而独特的引擎。

“萧伯纳百万册”点燃了全英国读者的热情

战后的英国明显不同于战前，企鹅也是如此：理查德 1945年所回归的企鹅与1939年时截然不同。军人图书俱乐部等战时项目让公司变成了一间国家机构；它的产品成为公众事业的一部分。一段时间之后，新的工作常规才确立起来；1945年到1946年间，公司的员工和管理层流动很大，有些复员的企鹅人回来了，也有一些人明确表示要去别处工作。

虽然人员变动很大，但理查德仍能全身心地投入企鹅的业务。他以充沛的精力和创意，审查公司的出版计划和超负荷的项目清单。他分析预付款、合同、生产成本和分类账的状况。《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已去世多年，但理查德从版税账目中发现，企鹅竟一直向他支付高于市价的版税。其他问题同样突出。

编辑标准下降了，事实查证、稿件编辑和校样审读的品质给牺牲掉了。如今，顽固难去的疏忽作风和低下的协调能力在许多方面表现出来，比如，排版错误、低级失误和封面文案马虎。战时的紧急状况再也不能作为忽视这些问题的理由了。理查德计划开展一项行动，恢复、提高企鹅的标准，为公司的业务打下坚实基础。图书会以更好的方式呈现，读者会得到更多的尊重，企鹅会以更专业、更有效的方式开展业务，从而获得更高的利润。

萧伯纳是企鹅出版名单上一位广受欢迎的重量级人物。艾伦和理查德都极为敬重他，都收到过许多他寄来的明信片（萧伯纳喜欢这种联系方式），上面满是恶作剧和神来之笔。比如，理查德常年与萧伯纳保持着幽默的书信往来，讨论《愉快及不愉快的戏剧》以及其他几部作品。1944年，艾伦想教女儿克莱尔开始收集作家签名，他给萧伯纳写了一封逗趣的信，而萧伯纳的回复同样有趣：“我觉得让一个天真的孩子开始无用的签名收集 （除非签在支票上），而因此浪费时间，打扰周围人，是非常缺德的。为什么不给她买一只泰迪熊呢？”不过，萧伯纳同意寄去他的签名，条件是“这道德责任”由艾伦承担。

理查德查看合同档案时发现，企鹅对萧伯纳作品的平价普及版享有优先出版权。这一发现使理查德想到一个好主意，后来它成了企鹅最成功的主意之一：10卷本萧伯纳戏剧集，每卷印量10万册，每册定价一先令。

以庆祝萧伯纳90岁大寿（他生于1856年7月）为契机，企鹅推出了“萧伯纳百万册”。这套书点燃了全英国读者的热情，人们在书店和报亭外排起长队争相购买。这一版本切实地证明，企鹅有志实现高品质图书的量产。史蒂夫·黑尔称它为“了不起的出版成就”。萧伯纳系列帮助企鹅到达了又一座里程碑：百种百万图书。后来，他们又陆续推出了一些“百万册”系列，比如纪念 H.G.威尔斯80周年诞辰的“威尔斯百万册”，十余年后推出的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劳伦斯百万册”。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成为出版业最受瞩目的诉讼案

意大利出版商朱塞佩·奥廖利最早出版了未删减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他于1928年推出的1000册签名本装帧精美，堪称豪华版。但是，虽然书卖相很好，许多有影响力的评论家却认为这本书是D.H.劳伦斯写得最差的书。比如当时很有影响力的评论家F.R.利维斯就将其列为最失败的作品，而 T.S.艾略特——这位相对来说观点更能传世的诗人、出版人，则担忧这本书“只会迎合那些心理病态、精神衰败和神志迷惘的人”，并且说这本书的作者像是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格雷厄姆·格林态度模棱两可，但是他觉得小说有很多部分写得“非常荒诞”。在小说的荒诞性方面，伊夫林·沃表示同意格林的意见，并且追加了批判，说它是一本做作而无聊的书。

然而，撇开艺术手法上的功过不谈，这部小说之所以在文学圈子里臭名昭著，是因为它直白地描写了通奸、女性的性欲和“意大利式的性爱”。不过，艾伦·莱恩的圈子可不是文学圈。艾伦对劳伦斯作品的了解非常之浅，对他来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即将与企鹅的一套十本丛书系列一起上市，同时推出的还有理查德·莱恩策划的“萧伯纳百万册”。“劳伦斯百万册”将在作者过世30周年之际出版。通过进入“百万册”书系，未删减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将从一部高定价、小印量的书一跃进入畅销书市场，首印达到20万册。

在这本书的出版过程中，艾伦·莱恩自我矛盾的本性再次暴露无遗。他的同事提醒他说这部小说有可能会触犯英国最近更新后的反猥亵法案，艾伦对此露出一副无辜而惊讶的表情。虽然艾伦本人常常越界，他的文学口味——就算他真的有偏好吧，还是偏禁欲系的，并不那么放荡不羁。他并不喜欢那些性感露骨的书，很反感那些“露胸露屁股”的封面（艾伦将它们称为“靠露胸卖出的畅销书”）。他更不会喜欢上法庭。在《回音廊》一案的证人席上他曾受尽拷问，一回想起这事就让他觉得害怕。但是艾伦这个人，一遇到什么滑稽和尴尬的事儿，是绝对不会逃避的；他很清楚如果图书卷入猥亵案，将促进销量并给企鹅的形象带来新鲜感；更何况，如果他在图书出版需要克服困难的当口退缩，在同事面前也会显得没有骨气。

比尔·威廉斯和汉斯·施莫勒给苏格兰场的莫纳汉探长送去了12本样书，莫纳汉把书又送到了检察院。下一步就看政府怎么处理了。公诉人默文·格里菲思琼斯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来决定是否提起公诉：“我把两只脚搭在了桌子上，然后开始读书。如果读的时候我有反应了，那我们就发起诉讼。”

办公室收到消息，在新的法律下他们将要吃官司了，此时艾伦正在西班牙度假。施莫勒和威廉斯心急慌忙地给艾伦的别墅发去了电报：“马上要打官司了。请你速速归来。”艾伦立场坚定地给理查德去信说：“我并不将自己视为某种斗士，但是我认为如果哪一本书的使命就是去考验这个法案，那这本书就正好肩负使命了。”

理查德跟他哥哥一样，对即将到来的审判充满热情，极度兴奋。“女王诉企鹅图书案”将成为企鹅公司发展史上的里程碑，也是英国文化的分水岭。在“出版业有史以来最受瞩目的诉讼案”期间，数十位名人走上证人席，深刻影响了那个时代接下来的文化走向。但是，在审判进行期间，艾伦·莱恩却“明显表现得非常不安”——他在庭审的第四天才出现。在这场被大多数人视为判例的案子里，企鹅公司占得了先机，人们被压抑的需求喷薄而出。他们在书店排起长队，像从前排队买“萧伯纳百万册”的时候一样。企鹅因此找了许多其他的印刷商帮助印刷劳伦斯这本“臭名远扬”的书，因为总印量达到了300万册。

胜诉和接下来图书销量的猛增对企鹅的上市影响深远。1959年至1960年，公司的利润幅度翻了一倍，税前利润翻了三倍。

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张牌运用到了极致

到企鹅上市之际，它每年合计销售2500万本图书，涵盖3250种图书，其中1200种一直保持重印。企鹅在1960年取得的惊人利润 （英国和海外公司税前合计364588英镑）大部分得益于上市前的金融包装，更要感谢格里菲思琼斯对“查泰莱夫人”产生的过激反应。

虽然企鹅公司很少取得很高利润，也总是存在现金流的问题，但是它的资产一直非常雄厚。除了拥有庞大的图书和版权储备，企鹅的地产和房产绝对足以让房产经纪人狂喜得晕过去。

有了这些条件，再加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笔横财所带来的后劲，对于伦敦的商业银行家来说，把企鹅做成上市公司，简直太容易了。比原始金融数据更重要的是，企鹅已经成了一家深受大众喜爱的公司，已成为公共财产的一部分。人们早已与企鹅图书产生共鸣，读者甚至以企鹅图书为参照，来思考自己的生活。鲍勃·梅纳德1930年代曾收到 “一封来自南威尔士煤矿主的感人来信”，多年来一直保存着它：“每个星期五，我都会花6便士买一本绿色封面的企鹅图书。上星期五，他们只有浅蓝色封面的书了 （鹈鹕书系）。我买了一本《宗教与资本主义的兴起》，作者是 R.H.托尼。这本书引发了我的思考。烦请给我这套书的书单。”

申购申请如洪水般涌来，数额打破了所有的纪录。证券发行公司收到了15万份申请书，都在恳求能获得购买资格。南希·米特福德亲自给艾伦写了一封信：“我有点拿不准该不该这么做，因为这似乎违背了所有的礼节。我写信给我的证券经纪人，让他给我买一些企鹅的股票。他回复我说非常难买到，建议我 ‘直接给公司的领导人写信’，因为毕竟我从某种程度来说跟企鹅还有一点关系（对此我深感自豪）。他说他已经以我的名义申购了2000股。如果我写这封信很过分，那就请你把它扔掉，并忘了这件事吧。”

在写给艾伦的信里面，有一封特别突出（收到的回复也特别冷漠），写信人是英国皇家海军志愿预备队的J.L.格莱德希尔中尉：“我之所以写信给你，是因为我猜你可能曾在皇家舰艇 ‘斯普林班克’号当过海军军官，这艘舰艇于1941年被鱼雷击沉。那时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海员，但之后竟然糊里糊涂升成了皇家海军志愿后备队的中尉。我记得当时船上有一对莱恩兄弟，还有一位叫里格利的中尉。如果你不是那对莱恩兄弟中的一位，那么请无视我接下来写的东西。我申请购买500股你公司的股票……不知这份申请是否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可以，我将感恩在心，友谊地久天长！”艾伦回信说：“我不是你找的人，跟你在‘斯普林班克’号皇家舰艇服役的是我的两个弟弟，理查德和约翰。至于你的申购请求，我也帮不上你。”

在申购的高峰期，办公室一天能收到26袋信件。至少有1亿英镑的资产在竞相追逐即将发行的价值45万英镑的股票。当喧嚣过去，上市经理人计算得出企鹅的股票——商业银行家将其称为“查泰莱股”——被超额150倍认购。对于认购的公众（非企鹅员工），将抽签选出3450名投资者，每人仅能购买200股。由于受到如此热捧，一旦开市，企鹅股价无疑会火箭式飙升。在发行的第一天，股价就从12先令升到了18先令，涨幅达50%。所有3450名投资者和企鹅员工第一天就大赚了一笔。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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