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为愚园路“汪伪”时期封锁区的地图
从某个角度来说,愚园路就像是近现代史的一个缩影,愚园路上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也可能会引起大的时代变化。倒过来,许多大事件也可以在愚园路上找到注脚。
1939年2月19日,大年初一晚上,从南京秘密赶回上海,与亲友们一起过春节的伪政府“外交部长”陈箓,在自己愚园路668弄25号的公馆内,被刘戈青等七名军统暗杀。当时的报章称之为“上海自1937年以来基于爱国原因而发生的最重要的暗杀事件”。沧海桑田须臾改。今天的愚园路上,连668弄25号都很难找到了。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当年这里曾经发生过暗杀事件,但这一桩或许已经淹没在历史海洋中的暗杀,在美国学者魏斐德的眼里却非同寻常。他在《上海歹土》一书中认为:“国民党暗杀伪政府‘外交部长’陈箓以及其他通敌分子时将导致……那些‘最终结果’:在短期内,这些活动迫使外国租界的市民领袖与日本当局合作,后者曾在天津利用恐怖活动夺取了租界,并且威胁说,要同样地对待上海。面对这一威胁,英国人的抵制较诸美国强烈,他们表示,如果日本的陆、海军继续利用恐怖事件来证明占领租界的正当性,那么英国就将实施禁运。尽管美国不愿支持英国的这一立场,但是日本对嗣后发生的中国爱国者的暗杀活动做出的过激反应,却导致美国人变得强硬起来,以致要废除美日商业关系。美国总统的这一决定又将日本推向了珍珠港事件。暗杀分子有可能预见到这一朦胧的因果关系吗?它将把美国拖入与日本的战争,并且帮助中国最终战胜了侵略者。”
尽管我认为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原因没有那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更多面的原因,但如魏斐德所说:在这场争斗中,军统的暗杀是“第一个掷下骰子的”,起码是之一。
▲愚园路1136弄 叶茂 摄
1940年初轰动全国的“高陶事件”,其实也和愚园路有关。据杜月笙的管家万墨林回忆:汪精卫抵沪后,先住虹口重光堂,后搬到愚园路1136弄,搬以前,先就勒令那一条弄堂里所有的住户即刻搬走,又在弄堂口设了一个日本宪兵办事处,专司保镖之责。弄堂里有五幢独立洋房,都有庭园。其中以汪精卫住的那一幢顶大,即国民政府前交通部长王伯群先生的住宅。其余四幢,住的是周佛海、陈春圃、梅思平和陶希圣先生。陶希圣身在曹营心在汉,因劝说汪精卫放弃所谓的“和平运动”不成,便决定和高宗武一起携密约出走(“日汪密约”原件,是经高宗武的内弟沈惟台拍成照片携去香港的),高陶两人由杜月笙的管家万墨林安排,设计了一出金蝉蜕壳计,陶先生是借口家属自港抵沪,要去环龙路的家里团聚,脱离了1136弄,脱身后,又赶紧出走。出走那天,算准了时间,陶希圣由家里乘汽车到国泰饭店,叫司机在外面等一等,然后走进前门穿出后门,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雇辆出租汽车到黄浦滩头。乘上上海驶往香港的“胡佛”号。但陶虽离沪,他的夫人和五个子女却仍留在上海,陶夫人为此再一次深入虎穴,来到愚园路1136弄31号汪邸,说是准备亲赴香港劝夫回来,汪精卫和陈璧君半疑半信之下,居然同意她带两个孩子去香港,但却留下了另外一女两子作为人质。最后,在杜月笙、万墨林的安排下,靠陶希圣一封“希圣即可偕返上海”电报让汪放松警惕去青岛开会,又趁特务警备松弛之际,救出了陶的另三个子女,成功实施了三连环的锦囊妙计。“汪日密约”原件公布后,举国哗然,汪伪“和平救国”实为“和平卖国”的面目昭然若揭。因此“密约”影响到各国在东亚之地位,美英法等国纷纷发表声明,表示要维护九国公约,否认汪伪政权,并抽调部队加强远东地区防务,美国且两度贷款四千万美元,开始支持中国抗日战争。汪伪政权的成立无疑是整个抗战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影响到当时的中国政治格局,从负面讲,是分裂了中国的抗战力量,从正面讲,反而使中国各界看清了日伪的真面目,使抗战力量更为纯洁。无论是1939年7月9日,汪精卫在王伯群住宅前发表了《我对于中日关系之根本观念及前进目标》的广播讲话,日本摄影师为之拍摄了新闻纪录片;还是1939年8月,汪精卫在王伯群住宅秘密召开伪国民党“六届一中全会”,自任“主席”,宣布“反共睦邻”的基本政策;直至1939年11月1日,日方与汪伪组织间开始正式谈判,在愚园路1136弄60号陶希圣的住处完成签名;其相当部分运筹是在愚园路1136弄内的几幢房子里进行的。
这就是愚园路上的“蝴蝶效应”,扇动着时代的翅膀,改变着历史的格局。
——摘自《愚园路》(百年纪念版),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
作者:徐锦江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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