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故人》唐吟方著文汇出版社出版
唐吟方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江南,自小学书学画学金石印刻,后北上进中央美院书法专业学习,毕业后在《文物》《收藏家》等杂志做编辑。因缘际会,唐吟方或亲炙,或友朋推介,或为杂志约稿,诸如此类,与一些文化老人多有接触。敏感多思的他,在与名人交往时留意收集坊间掌故,集腋成裘,时机成熟时出若干艺文掌故集,比如这本《新月故人》。
看下来,这本掌故集的写作年代跨越20多年,在如今一两年即成一书的速成时代,这个时间长度并不多见,也许有二解:一是他主业不在写作;二是唯此长度,“故人”之意才立得住。这20多年是中国飞速发展的时代,日新月异,人们大多关注新人新事,一晃眼,老辈人纷纷雨打芭蕉去,风流云散,又能引起多少人注意?更不用说带着暖意、情义和怅惋,感叹这些文化老人的谢幕,唐吟方算是一位有心人。
这本书写老人老物、逝去的和因时势流变而消失的雅玩、文房诸宝之类,他说“风雅是清冷之物”,其实也是这本书的气质,带些清润、清冷气息。我对文化界老先生的事迹也有些了解,因此读此书有时会心一粲,有时心有戚戚,有时恍然若悟,有时黯然神伤……他笔下“故人”多是江南一带老辈书人,有的在共和国成立时北上履职,与人往来不外乎书画印诸艺。他们胸中涵养文墨,博览古今,艺术已臻化境,又通达人事,洞晓世情。他亲身交往过的写得尤其好,如临其境,如见其人;有的掌握材料翔实,或就某一点写透,也很好。比如章汝奭先生,出生世家,阅历广,见识多,艺精不贪俗名,既然不愿与大众潮流共进退,便退守林下独善其身,晚年自作挽联:“任老子婆娑风月,看儿曹整顿乾坤。”洒脱,孤高不群,乃真名士也。
唐吟方写掌故,除一般意义的见人事见性情见时势见世相,也因身在书界,自己也写字作画刻印,术有专攻,因此笔下掌故也就角度特别。就我局外人看,觉得是技艺成分重于史料,多从书画史、画理、笔墨技法着眼,也就和借掌故爬梳社会史、政治史、风俗史等有所不同。比如,书中有一篇《齐白石父子的“工虫”》。我在北京画院白石老人画展中见过“工虫”,记得当时看到细致入微的草虫,心中特别讶异,惊奇连连。那些个小虫儿,单就纤细的线条,就让人过目难忘;而且,感觉又不是纯粹写生,说栩栩如生还不够,还能体味到其中的画家趣味,因此印象极深刻。这篇“白石工虫记”,娓娓讲述其来历,既解惑又得趣味,十分好看。其实,这也是掌故的特别之处,细微处落笔,一二三四水滴,映照出传主几分性情。他的掌故有温度,像落日余晖,给这些故人故事抹上一笔暖色,脉脉温情,很是消解了猎奇或考据的生冷。
再比如王世襄。老先生有多人写传,唐文虽有些泛泛,但也从文物行杂志编辑身份写三两亲历的与王老文章往来琐事,别家遇不到。像在《收藏家》杂志老编委中,只王先生90岁还在写稿;当精力不济写不了长稿时,不愿拿随笔文字给杂志充数,编辑觉得受尊重而心中欢喜;发现问题即会打电话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些一鳞片爪,小里说是对人对事诚恳,大里讲是那一辈文化老人对责任担待的看重,丰富了老先生的影像。
此外,他笔下的故人故事也有大时代中的普通人,但时局、人情、世故均有落笔。比如写杭州国立艺专故事,老师都是大师级,言传身教外,也不吝于给学生作业上题字或作画,生动活泼。另外还有笔、纸、笺、墨、砚、石之类的掌故,他一一道来自家经历和了解的故事,也十分好看。
唐吟方有南方人的细腻敏感,有时也见温婉情愫,怀人情真意切,从微小细节入手,一件小事、一个小物、一桩逸闻,并不关涉宏大叙事,只在艺事上做文章,见性见情,也见趣味;同时,他自己多年沉浸在艺术中,对艺理技法的见解也尽在其中。
作者:汪凌
编辑:范菁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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