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感十足的蒙特利尔奥林匹克体育场最早被贴上“白象”标签,每年2000万加元的维护费用让当地政府不堪重负。视觉中国
本报记者谢笑添
从北京到里约,历届奥运会开幕前,雅典奥运“遗址”的残破景象总会被外界不厌其烦地提及。历经12年的蹉跎,雅典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的室外泳池早已被混浊的污水与野生的蛙类所填满,泳池周遭瓷砖脱落,满眼荒凉。奥林匹克帆船中心内因奥运健儿而涌动的激流早已不复存在,徒留干涸的河道与场边锈得已似熬过千年的观众看台。
“华而不实之物”,是所谓“白象”。在很多人看来,是这些贪婪的“巨兽”彻底摧毁了希腊经济,而“白象”们如今却连外在美也只能通过远远眺望方能感受当年其留给世界的惊鸿一瞥。唯有作为射箭项目举办场馆及马拉松终点的泛雅典体育场从这场“浩劫”中幸免,作为1896年首届现代奥运会的主体育场,这座大理石建筑依然承办着不少田径赛事,更因其厚重的历史意义受到游客的青睐,而这也更像是对12年前那届奥运会的莫大讽刺。
雅典不过是众多奥运“白象”中典型而又极端的缩影,鉴于奥运经济与口碑效应的难以量化,或者说量化标准的捉摸不定,这些声名狼藉的体育场馆作为一届失败奥运会的具象象征也算得上是恰如其分。随着赛事规模的扩张,单届奥运会的场馆体量也不断增长,如今约莫在35座左右,其中不乏设计之初即考虑到赛后拆除事宜的临时场馆,但更多则如威武雄壮的“巨兽”般长久伫立于城市之中,其持续性经营或需依附于职业体育,或是以重建或是拆除的方式谋求转型,又或者,如同雅典奥运会的众多“遗址”般沦为反面典型。
蒙特利尔开“白象”先河
作为奥运会的门面与物化象征,在主体育场的建设中,对设计感与科技感的追求往往优先于控制成本的考量。庞大的场馆规模迎合了奥运开幕式的需求,是营造体育场馆气势的前提,却也在后奥运时代的后续运营中,成为使场馆难以为继的累赘与负担。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11届夏季奥运会的主体育场平均容量高达8.14万人,其中六座专为奥运拔地而起,三座历经翻修或重建,唯有汉城与洛杉矶两届奥运会的主会场仅仅进行了简单的修缮即投入使用———前者本就为奥运定制,不过在早两年的亚运会时先行启用;毫无政府投资的后者则是奥运史上的孤例,精明的美国商人尤伯罗斯以严苛的成本控制与商业化运营打破了外界对奥运会的传统认知。
无论翻修或是新建,庞然大物们精致的外观与内在均需巨资打造,也让多数奥运主体育场与“白象”划上等号。这一并不光彩的风潮缘起1976年的蒙特利尔奥运会,但蒙特利尔奥林匹克体育场的特别却不仅仅在于它是最早被贴上“白象”标签的奥运会主赛场。在法国设计师塔利贝特所勾勒出的施工图纸中,该体育场的轮廓好似扬帆起航的巨轮,在圆形的场馆主体一侧嵌入的是一座象征着桅杆的高塔,这座高达175米的高塔垂下的钢索控制着场馆的可收放顶棚,也是塔利贝特设计的灵魂所在。
谈及法国人勾勒出的浪漫画面,蒙特利尔人至今依旧怀揣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作为体育场馆建筑史上著名的案例,当地人对其的爱自不必说,恨却也并不让人意外。毕竟待其完全建成时,距离那届饱受争议的奥运会落幕已过去11年。而在奥运后的连续30年,除政府税收担负的部分外,当地居民还需缴纳一笔额外的“奥运特别税”,大部分款项自然旨在为这座当年因资金、罢工、寒冬等一系列问题而造价飙升的场馆买单。据统计,包括当年建造、融资和日后维护、修缮、翻新等在内,场馆的总费用已经高达惊人的16.1亿加元。
过于先锋的桅杆设计,让世人未能在蒙特利尔奥运会上见证这座体育场的最终形态,该设计理念的消极影响甚至蔓延到了20余年后。1999年,脆弱的顶棚出现了多达350平方米部分的坍塌,将厚厚的积雪砸向了场馆内为文艺表演搭台的工人。事实上,就在悲剧发生的前一年,场馆的伸缩性顶棚已因为长期无法正常工作而被彻底关闭,从诞生以来,其开合次数不及90次。
依附职业体育是典型出路
从经济角度而言,蒙特利尔奥林匹克体育场尽管并不破败,其负面影响却比“雅典废墟”更盛。毕竟后者已不会再对已然崩塌的希腊经济产生进一步的负面影响,等待其的唯有多次被提出的居民住宅改造计划,或彻底拆除的命运。而蒙特利尔的“白象”却依然通过每年2000万加元的养护费用侵蚀着当地政府的荷包。
若非如伦敦奥运会那样在大量场馆建设之初就做好拆除准备,奥运会等大型体育赛事场馆的后续运营向来是困扰着全世界的技术难题,而与职业体育的牵手或许是唯一出路。过去两届世界杯就是最好的反例,尽管赛事落户于足球氛围浓郁的巴西与南非,但即便在这样的国度,亦有职业足球无法触及的角落。周遭为热带雨林覆盖的巴西玛瑙斯市,为世界杯斥资6.7亿美元打造亚马逊竞技场,它有着举办顶级赛事的一切基础,但在这片唯一职业俱乐部不过是丙级联赛弱旅,又鲜有娱乐明星驻足,大部分时间内的资源闲置成了该场馆如今的真实写照。同样的故事也发生于南非伊丽莎白港,这座曾经辉煌如今破败的工业城市将世界杯用的专业球场转托于来自当地次级联赛的橄榄球队,不仅回本无力,每年还需面对数百万美元的亏空。
无论对于奥运会或世界杯的遗留场馆而言,依托于职业体育的商业化运营模式,其可操作性已得到了历史的证明。悉尼奥运会主赛场澳大利亚体育场如今承担着当地六支职业橄榄球队和一支职业足球队的主办任务,而一些板球、极限赛事以及澳大利亚国家男足比赛的落户更是增加了其曝光率。奥运会落幕仅仅两年,该场馆即已完成了冠名权的出售。通常而言,越是职业体育发达的国度,其场馆的后续运营愈具有可行性,美国亚特兰大、澳大利亚悉尼都是典范。相比之下,演唱会、音乐会等娱乐盛宴不过只是点缀。作为奥运史上的成功典范,巴塞罗那或许是仅有的例外。
拥有足坛豪门巴萨的巴塞罗那,与玛瑙斯和伊丽莎白港有着本质不同,但在当地具有影响力的球类运动队伍多隶属巴萨俱乐部,诺坎普体育场本该成为奥运遗留场馆运营的阻碍。然而,一家名为珀摩西奥公司的成立却改变了奥运遗留场馆的命运。尽管该公司隶属于政府,却被赋予了商业化操作的自由权利。通常而言,高昂的租赁成本、过于奢侈的场地空间,或是因此产生的空旷感,是中小型赛事、展览或表演进驻这些庞然大物的最大阻碍。租借、限期买断、打包出售,或是将场地拆分租赁,灵活的商业化运作模式规避了传统场馆运营中僵化而又门槛过高的缺陷。在巴塞罗那奥运会结束的10年内,除却田径世青赛、田径欧锦赛等少数大型赛事外,这里的奥运遗留场馆还通过举行逾4000场演艺与体育活动维持运营。不少场馆均实现盈利,不仅避免了沦为“白象”的命运,也成为了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体育与文化的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