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奔昂
“给孩子们捐点钱!”
走在威斯敏斯特桥上的朋友和我被两名中年妇女拦了下来。她们神情严肃,语气坚定,迫不及待地把回赠给捐助者的红色纸花插到我们胸前,直直瞪着我们,准备收钱。我一动不动,直直瞪了回去,还好朋友从钱包里搜出几枚硬币,打发了这两个可恶的“抢劫犯”。那是我们第一次到伦敦。同样的地方在不久前遭到了恐怖袭击。两件事触发了我心中同一个问题:警察在哪里?
我和朋友在英国交流的大学号称位于全英最安全的“大学城”,但这样正面的宣传似乎并不足以安抚人心。既然有最安全的“大学城”,那么就有最不安全的“大学城”,到处都安全的城市和国家是没必要评选哪里最安全的。事实上,这里的镇上见不到松江大学城里
提着大喇叭走街串巷的民警,校门口也没有要求出示证件才肯放行的保安。看见的是开学不久校报上关于镇上两起凶杀案的报道,听见的是夜晚最好不要出门的忠告。我们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对的,在英国恐怕更甚。
英国人并非没有防范意识。这个国家防火门的数量应该是全世界最多的,三更半夜有人吸烟触发火警把整栋楼的人赶到室外也是家常便饭。学校的警卫室就在接待处对面,也是那里见证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报案的经历。
那天傍晚时分,我正在洗衣房取烘干的衣物,突然进来一胖一瘦两个人。胖子中年,从样貌和肤色判断是印非
裔,进来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露愠色。瘦子穿着连帽衫,两手空空,一副社会小青年的模样,进来后直奔洗衣机,一顿乱翻。我侧过身走到水池边,瞥见瘦子翻弄的尽是空桶的洗衣机,行为举止显然不像在校学生,更不可能是来洗衣服的。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女生,叠完衣服正准备走,于是我加快动作,在她出门时也立马撤离。需要指出的是,洗衣房位于与接待处相隔一段距离的树林旁,处在接待处和警卫室所在楼的北偏东方向,相对隐蔽偏远,和洗衣房同处一间还有专门给校内非基督教学生设置的祷告室。我提着衣服回到宿舍,沉默良久,决定回到“案发现场”一探究竟,不想在半路上望见头套帽兜
的瘦子正走出接待处西南方向的校门。直觉告诉我他肯定还会回来,不是今晚,就是日后。我旋即折返到警卫室,跟警卫爷爷说明情况。大概二十分钟后,他提出跟我去洗衣房看看。在通往洗衣房的窄路上,有人迎面走来,半哈着腰给警卫爷爷让路,嘴里还念叨着“先生,您请”。洗衣房空无一人,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刚刚是跟“罪犯”擦肩而过了。所幸临近期末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洗衣房搬到了宿舍楼内,缴费方式也从原来的投币换成刷卡。
英国警察自称“蓝色警戒线”(TheThinBlueLine,“憨豆先生”曾主演同名喜剧),他们是秩序和混沌的分割线,无畏地行进在正义与邪恶之间。但讽刺的是,“蓝色警戒线”还有另一层含义。这层含义的由来可追溯到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的巴拉克拉瓦战役,仅百余人的英国轻兵旅试图抵抗俄军的重火力,主帅科林·坎贝尔少将下令将步兵排成两条细细的长线——战争史上著名的“红色警戒线”(TheThinRedLine),Thin(细瘦) 强调了兵力薄弱——奇迹般地用来福枪遏制住俄军前进的铁蹄。言下之意,“蓝色警戒线”也只是一条势单力薄的“线”,不过这里人手少完全是政府削减开支的结果。梅首相上台前的五年里,英国政府持续削减警备开支达13%,裁减警力超过17000人,时任内政大臣的梅更是扬言往后四年要继续坚持紧缩的政策。防火不防人,见出的是文明社会的自信。英国社会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但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拥有与生俱来的自律。他们可能正在走向自律的路上,但永远无法抵达绝对自律的彼岸,永远离不开规则、纪律和刑罚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