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糖油果子”(Gulab jamun),印地语中意为“玫瑰果”。|资料图片
第一次品尝印式甜点是在德里一家印餐厅,当主菜中各式各样的香料在味蕾上竞相绽放,我的舌尖已经在斑斓的滋味中微微有些麻木,这时印度朋友指着一只泡在糖水里的棕色团子,盛情邀请我尝尝甜点。团子看上去蛮可爱的,有点像小时候家乡的糖油果子。我欣然应允,没想到这团子并不像老家的糯米果子那般劲道,而是充满了气泡,一口下去,气泡里饱胀的糖水全部溢出,甜得如同小型子弹爆炸,令我瞬间不知所措……
“好吃吗?”印度朋友满怀期待地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我只得委婉地说:“很好吃,就是……有点太甜了。”但他显然认为“太甜”是一种夸赞,露出颇有些自豪的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印度糖油果子”的大名叫作Gulab jamun,印地语中意为“玫瑰果”,是将牛奶加热成糊后,混合糖、奶油、少量面粉等揉捏成球,油炸后,放入玫瑰水或藏红花糖浆中做成的。果子不仅在制作过程中放入了大量糖,成形后牛奶和面粉形成的孔隙里还浸满了糖水,因此会达到极致的甜度。
印度人为何会嗜好如此高甜度的食品?这跟印度的自然环境和饮食结构是密不可分的。印度天气炎热,首都新德里周边地区的夏季最高温可接近50℃,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人的身体特别需要高脂、高热量食物来补充能量。而印度教推崇吃素,素食中最能满足这一要求的就是甜品。从食物的滋味上来说,一道印餐里就可能包含十多种香料,口味浓墨重彩,点心似乎也只有甜到如此程度,才能与正餐相得益彰。
初遇玫瑰果的经历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印式甜品望而生畏,直到有一天我偶然来到市中心一家糕点店,玻璃橱窗后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小切块,白色最常见,还有南瓜色、青苹果色等,我一下子感觉来到了“印度稻香村”,而小切块上包裹着的闪闪的可食用锡纸则提示着它的印度身份。我当即买了六七种不同的口味,一入口芬芳四溢,口感厚实而绵密,吃完许久,口中的香味依然绵绵不绝。
▲干果奶糕(Kaju katli)。|资料图片
这是另一种颇具特色的甜食:干果奶糕(Kaju katli),是腰果磨碎后,加入牛奶、糖、香料熬制出来的,青绿色的则是以开心果为原料,还可以加入各类水果调制出缤纷的色彩。
印式甜点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在甜点中使用香料,给甜品增加了神秘魅惑的气质,这是莫卧儿王朝将波斯文化带入次大陆的结果。据说玫瑰果就是那位修建泰姬陵的痴情帝王沙贾·汗的御厨根据波斯传统发明的,这道甜品的画龙点睛之处就是用玫瑰或藏红花调制浸泡的糖浆。一种胡萝卜为原料的泥状甜点中会加入肉豆蔻,就连“舶来品”苹果派里也会加入大量肉桂,这样滋味摇曳的甜品,再来一杯各种香料碰撞的“马萨拉茶”,真是成双配对、天造地设。
甜品是印度最富有人情味的礼物之一,每逢宗教节日,人们都会互相赠送甜品表达善意。如果碰上“印度春节”排灯节,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用彩色粉末画上优美的图案以示吉祥,这种图案被称之为“蓝古丽”,而此时甜品盒子上也会印上蓝古丽的花纹。在喜剧电影《印式英语》中,希里黛玉扮演的女主角是一名家庭主妇,靠给街坊领里做甜品偷偷攒下一笔不菲的小金库,后来她到了美国,正是靠着这笔钱报名参加了英语培训班。可见在普通民众中间,甜品市场有多么广阔。
▲印度甜品店的柜台。视觉中国
甜品不仅人人爱,连神仙也受不了诱惑。印度教中最重要的湿婆神的儿子是一个象头人身的小胖子迦内什,“象头神”掌管着财富和智慧,而他的神器居然是一只甜品碗,所以在湿婆的全家福中,经常看到这个憨厚呆萌的家伙捧着一碗垒得冒尖儿的玫瑰果。印度教的神魔体系有千百亿化身,常给人一种生杀予夺、深沉肃杀之感,然而捧着甜品碗的迦内什却洋溢着童真与欢乐,甜品承载着印度文化中最有世俗情味的一面。
甜点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然而正因为其是可有可无之物,所以它不在于满足酒足饭饱的基本欲望,而具有更多与艺术连通的美感。所以我总是认为,要了解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气质,非得尝尝她的甜点不可。在印度时,我曾向身边的中国朋友热情推荐印式甜点,可惜印式甜点“甜到令人崩溃”的名声在外,响应者寥寥。回国后,我发现大城市中已经有不少地道的印餐馆,但印式点心仍很少见。“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尝尝点心。”这是我的戏言,但如若有一天印度点心能降低甜度来到中国,而新德里的商场里能买到月饼和凤梨酥,也许我们会在唇齿的香甜之间对彼此增加一分久违的亲近。
作者:水心
编辑:吴姝
责任编辑:陆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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