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明斯克机场时,雅罗斯拉娃坚持要来接我,尽管同从前相比,这里已停了不少等候的出租车,车身上写有醒目的订车电话。四年前我曾在明斯克度过了半个冬季。那时白俄罗斯还在使用2000年发行的旧币,人人身携“巨款”,我常揣着十几万卢布去宿舍楼下的超市打酱油买牛肉。待收营员报完长串数字,只管将钱包敞开大口朝收营员一比,说句“请直接取吧”,她便迅速从里面抽出几张五颜六色的纸币,再将找回的零钱一股脑儿地全塞回来,这便完成了留学生的一次寻常采买。
▲“胜利40年”旅馆的“大屁股”老式电视机,窗外不远处是高尔基公园的摩天轮。 | 图片均作者摄
抵达旅店时已近傍晚五点,天色正暗下来。这家名为“胜利40年”的旅店距离胜利广场不远,汉译直接套用俄语读音:40雷特波比迪。客房布置成苏联学生公寓式样,倒与酒店名称十分契合:一把老式钥匙,一盏喇叭花型壁灯,一台“大屁股”老式电视,一张1.2米宽的软垫小床。从阳台望出去,刚好能看见不远处高尔基公园的巨大摩天轮。
▲清晨公园里的滑雪人
这一日,我计划穿过高尔基公园步行去市中心闲逛。近两日正赶上大暴雪,环卫工人来不及清扫。我已不是第一次来到北国,但最恐惧的仍是新雪下覆盖的厚实冰层。清晨的公园里没什么人,寒风刺骨,只一个青年全副武装在草坡上滑雪,拄着拐杖的老人面色怡然地走在薄冰上。斯韦斯拉齐河在这里打了一个弯儿,斜穿而过。冬季一到,栖息在这儿的鸭子便被明斯克人喂得圆润可爱,扑棱着翅膀在破碎冰面来回游走。
▲高尔基公园“嗷嗷待喂”的鸭群
▲“特罗伊茨科耶郊区”十九世纪的建筑和街道
位于明斯克“下城”的“特罗伊茨科耶郊区”在十世纪时仍处于城市边缘,如今,这些十九世纪的木屋和街道,侥幸躲过了二战的炮火,成为了明斯克为数不多的战前历史遗存。这儿的巷子里藏着不少有趣的门店,展示18世纪老熨斗的地下博物馆,挂着旧招牌的甜馅饺子店,年轻工艺人常光顾的手作集市,寄售旧明信片的二手书店。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华为的大屏广告,雅罗斯拉娃晃着她的小米手机说,其实还是小米更受白俄罗斯人喜爱。为庆祝白俄罗斯从德国法西斯占领下解放75周年,街道两旁已早早扎起五彩丝带;纪念二战胜利的方尖碑下,长明火在雪夜中燃得很旺;涅米加街的十字路口,橘色灯光映出巨幅浮雕,远远就能望见楼顶立着的大字:光荣属于胜利者。
▲涅米加街十字路口的巨幅浮雕和楼顶的大字:光荣属于胜利者。
四年前的冬天,我就常常到雅罗斯拉娃和阿霞家里做客。雅罗斯拉娃主攻经济学,从表面上看,她不大像典型的白俄罗斯人,理性又腼腆。每年夏秋季,她和全家会在名为“达恰”的乡下别墅小住半月。小院里养了不少蜜蜂,近水楼台,我便时常能尝到新鲜的蜂巢和蜂花粉。阿霞的新公寓在明斯克城郊,70平米,月租400美。从市区坐迷你巴士一路过去,车窗外是大片萧瑟的白桦和薄雪覆盖的湖泊。她养了一只会盯着镜子发呆的猫,一只喜欢吃姜饼的小狗,卧室床头还放着从前我送她的羊年剪纸。学设计的阿霞有一个混乱的工作台,马克笔,手绘板,用剩的布匹,还未拆封的油画颜料。和不少心灵手巧的白俄罗斯姑娘一样,她喜欢在咖啡屋和地铁口练习速写,为朋友准备精致的新年礼物,自己做慕斯蛋糕和巧克力甜品,偶尔织毛线,把红白相间的民族花纹绣在衣襟上。
▲雪天,街边售卖衣帽和特产的“个体户”
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度时,对白俄罗斯人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走进街边小店,点一块芝士蛋糕,喝上一杯红茶,或配一杯甜腻腻的热巧。透过落地窗,穿着毛皮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明斯克阿姨们三三两两在街边拐角,多数时候她们只是静静站着,偶而轻声叫卖着篮子里的水果、鞋袜、围巾和衣裳。
作者:张严峻
编辑:沈钦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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