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的日子,是拉姆家的藏式茶餐厅的旺季,拉姆喜气洋洋地迎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阿沙摄
拉姆(左)正与卓玛在果洛的草场上采摘虫草。(阿沙提供)
本报特约撰稿 阿沙
在这个农历新年前夕,“天下”推出一个川藏农耕家庭的调查报告。
由于语言和地域的阻隔,本报多数读者对川藏区藏民家庭的生活无疑是陌生的。即使有机会去川藏区旅游,因为“游客”的身份和时间所限,对当地藏民的生活劳作、乡村习俗、宗教文化,乃至希冀梦想,也难以有很深入的了解。
本文作者阿沙,是来自四川省阿坝藏羌自治州阿坝县的藏家女儿,现于上海华东理工大学攻读社会学硕士。“在勾画拉姆家寻常生活轨迹时,笔者尽力使每一个毛孔都竖起天线,分辨哪怕是针尖大小的信号,期望能够把那些于外界陌生的外观形态凝固并记载下来。”
正是跨越藏汉两大文化的优势,令阿沙有了比别人更为独特的视角;现代社会学的专业训练使她的眼光既“草根”又专业,在充满人性温暖的关注和叙述中,让我们感受到藏家的变迁。
藏汉同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重要一员。跨民族、跨文化的沟通和理解,无疑是民族团结和谐的基础。但愿将来说起川藏,您千万不要只知道“高原缺氧”和“冬虫夏草”,那真叫人脸红噢。
新年了,让我们对遥远的索朗村的拉姆,以及正关注藏家民生的您,真诚地道一声:“扎西德勒彭松措(吉祥如意又圆满)!” ——编者
洛萨(新年)
傍晚倒完大扫除的垃圾回来敲门时,门内的人会大声问:“谁呀?”此时,需回答:“扎西彭措!(即圆满吉祥)”门内的人会高声答:“扎西德勒!(即吉祥如意)”
由于各个藏区地理环境的差异,各地新年时间并不统一。在拉姆家所在的地区,与农历新年时间相同。近一个月的春节活动,是拉姆家与阿坝县藏民一年中最大的盛会。这期间拉姆家会关掉藏餐厅,回到索朗村过热热闹闹的新年。藏历十二月二十日至二十九日(与农历重合)的“廿九朵马”(即驱魔大会)期间,南木甲寺僧人与阿坝县各寺的僧人一样,会集在大经堂内诵读密宗,驱魔送祟。
照旧俗,藏历二十九日当天阿坝县各户女子会大扫除。傍晚倒完大扫除的垃圾回来敲门时,门内的人会大声问:“谁呀?”此时,需回答:“扎西彭措!(即圆满吉祥)”门内的人会高声答:“扎西德勒(即吉祥如意)!”藏历二十九日晚上,为除旧布新,拉姆家会煮 “格特”稀粥(腊九粥)吃。除夕当日,拉姆家与其他索朗村村民一样,会在茶几上摆放油条,手抓牦牛肉(即开水炖肉),各类糖果饮料。
大年初一至十六,宴请亲朋好友。新年伊始,村里孩童会手持袋子一边吆喝“洛萨而雅!洛萨尔雅!”(即新年快乐),一边欢欢喜喜挨家挨户地去拿糖果;随后,拉姆会随索朗村妇人一起挨家挨户地串门,持续整整一天;最后才轮着男子。
初一至初三,为来年祈福积德,村民大多会吃素。正月初六至十六日的祈愿法会期间,村民都会去南木甲寺听经拜佛。正月十六,祈愿法会结束后,拉姆家与索朗村人忙碌的一年又将拉开帷幕。
索朗村
夏季高山牧区的格桑花开遍地,美极了。可草地上花开太多就说明草场退化很严重,优质草场不应该开太多花。
拉姆家位于青藏高原东部川西北部的索朗村。旧时,索朗村有一户名为索朗桑的头人,索朗村由此得名。据官方统计,索朗村185户991人,全部为藏族。2013年底,索朗村人均纯收入2301元。索朗村占地面积为98041平方米,人均占地98.93平方米。耕地面积为2778.73亩,人均2.8亩。
索朗村所在县域里有藏传佛教和藏族本土苯教。藏传佛教分四大派别,即“格鲁派”、“宁玛派”、“噶举派”及“萨迦派”。除了格鲁派偶尔自称“黄帽派”外,其余派别并不以颜色指代。而索朗村村民信仰的南木甲寺和曲登寺,皆属格鲁派系。
索朗村位于名为“儿谷”的河谷间,村民除了他们的农田和房舍之外,还有一些高山牧场,故这个村落存在着双重形态。藏民家的牦牛除了偶尔需要打针去肝虫以外,基本没有经过人工干预,一年四季都是在高山上吃草。因此,当地半野生的牦牛很值钱。2010年以后,一头牦牛能卖约1万元,所以一户300头牦牛以上的藏民在索朗村属于富户。在索朗村,这样的人家有两三户。一户百头牦牛有余的人家,在索朗村的经济实力属中上水平。
现在的问题是,1982年包产到户后索朗村的草场并没有彻底分到户,只分到村,依旧属于集体所有。产权并不明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草原证。从科学可持续的角度来看,畜牧讲究“以草抵畜”,25亩地可以养1头牛。若按照这个方法来计算,一户不宜养太多牦牛。若按索朗村草场面积58772.28亩计算,养2351头牦牛最科学。也就是说,索朗村内超过100头牦牛的农户都属过度放牧。一名当地官员道出了他的近忧远虑:阿坝县目前的草场退化极其严重,子孙后代将难见“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夏季高山牧区的格桑花开遍地,美极了。可草地上花开太多就说明草场退化很严重,优质草场不应该开太多花。
建国以前,拉姆家祖上曾做过索朗村头人,许是那时起,拉姆家就得名“泓卜桑”(意为首领)。曾经,拉姆家(泓卜桑)在索朗村家境中等。后来,拉姆离异,弟弟旦真从小在南木甲寺做僧人。她独自抚养一儿一女,大女儿卓玛小学四年级就无奈辍学,小儿子扎西目前就读于省内某职业大学。拉姆每周会打200元到儿子卡里当作生活费,这算是整个家庭支出里一笔不小的开销。
拉姆说,她如今最大的祈望就是儿子大学毕业后,顺利通过阿坝县公务员招录考试,进入稳定体面的政府体系。这样,儿子就可以摆脱她们一家祖祖辈辈“牦牛”般的宿命(牦牛意指不识字甚至不懂汉语)。即便这个梦有些无望,但她执意要有一个念想。毋庸置辩,生命不只是劳苦,还有远方和诗意。
辍学
卓玛跟好姐妹约定一起去外地学缝纫,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不是如电视里那般光鲜热闹。但事情依旧没有那么顺遂:老和尚说并无吉兆,占卜结果不如意。
拉姆离婚次日,她和卓玛就用泥团将本来放置藏式铜制大锅的炉灶口堵住了。想来,她们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将过去的生活彻底抹去。
卓玛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却只念到了四年级。因为家里已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卓玛既是女儿又是老大,只好委屈地听从母亲和舅舅的话退学。为此,11岁的卓玛躲在一楼的马厩里哭了整整一天,手里还揉弄着一本皱巴巴的课本。乡里领导对此无可奈何,只好让拉姆家付了500元罚款。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2009年,四川省委、省政府创造性地实施了藏区免费职业教育计划,即藏区“9+3”免费教育计划。所谓“9+3”,即9年免费义务教育的基础上,对藏区学生提供3年免费中等职业教育。这种对弱者的体恤,让每个看见的人都觉着心里温暖。这也包括那时已经18周岁的卓玛。她和好姐妹约定一起去外地学缝纫,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不是如电视里那般光鲜热闹。舅舅跟母亲对此并不积极,却也没制止。
但事情依旧没有那么顺遂:老和尚说并无吉兆,占卜结果不如意。另外,夏季挖虫草时,约好一起去学习的闺蜜却私奔了。这意味着婚事会立即提上日程。听说这个消息的前一秒,卓玛还在母亲面前极力争取。于是,拉姆和旦真自然又多了一个拒绝的理由: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念书,更害怕她在城市里变“坏”,变“不听话”。是故,第二次机会由此宣告夭折。此后,卓玛心底某一处烙上了名为“辍学”的伤痕,很深,也无法治愈。偶尔,她也会皱眉埋怨。但拉姆的辩词是:家里可能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寄不出。如今,孰是孰非又有谁可以分明?也许,婚前的时光就是她一生中的黄金岁月。于卓玛,心灵手巧则意味着终日忙碌;尽管婚姻是不可避免的,但她总说,结婚还是尽可能地推迟为好。
尼(青稞)
事实上,青稞所扮演的食物角色也在日渐减弱。如今许多藏人更爱吃大米。近5年来,村中藏民嗜辣,流行吃火锅。清闲时,他们喝自酿的青稞酒,吃滚烫的火锅,看信号模糊的电视。
1982年进行土改之后,拉姆一家6人分到约15亩耕地。当地藏民的农作物主要是青稞。耕作流程依次为:5月1日左右开始犁地种青稞,6月挖完虫草下山之际给青稞地锄草,并再翻一次地,将杂草埋入地里作肥料;挖完贝母下山后,9月份开始收割青稞晾晒脱粒,然后将来年用的耕地松土翻地。现如今,这三次作业都离不开拖拉机。几年前,拉姆家跟她大哥家合买了一辆21000元的拖拉机共用。两户各自承担一半费用,共同使用。
5月,青稞地里需要撒化肥和牛羊马驴的粪便做肥料。拉姆家里每年要撒100斤的化肥,总计约100元。犁地期间,拖拉机需耗约200元的柴油。播撒青稞种子的第一天由亲戚来帮忙完成。第二天,由拉姆大哥驾驶拖拉机来犁地。当地藏民很少使用尿素,以免烧死青稞苗。
9月,属于收割的季节。每年拉姆母女俩都会以互换人情的方式与村里各户人家相互帮忙,不需要雇工。拉姆说近年雇工每人每天需付120元,还要午餐和接送,太不划算,而十六年前雇工是30元/天的价格。丰收后的青稞地里站满了幸福的草垛,青烟在明净的天空舒缓地呼吸。粗略来看,从收割到脱粒大概会花费12天左右的时间。拉姆家中有轮耕地15亩(留一半地轮休一年),每袋60或70斤的青稞大概要种8至9袋。在秋天脱粒完成后,会收获40袋(每袋70斤左右)青稞,但到晾晒后实际收成只余30多袋。
现在大多藏民为“防潮、防鼠、防尘”,开始在县城建材市场里订制大概花费1000元的铁质大容器来盛青稞。如果以县城里采购商每斤2元的价格来估算,那么拉姆家里大概每年种青稞仅挣2800元。奇怪的是,当地藏人宁愿年复一年地将它存储起来,也不会买卖青稞。卓玛唯一一次卖青稞的经历是:大约5年前,伙同朋友用青稞买商贩的苹果吃。后来,拉姆家种青稞只够不饥不寒,其人力物力成本与收成几乎持平。所以,2014年拉姆家将15亩农地借给亲戚种了。
但青稞扮演的角色,绝非仅仅是粮食那么简单。众所周知,青稞是藏民的主食。在1958年民主改革以前,农耕区与牧区之间也有实物交换,农耕区藏民会用青稞、糌粑、茶叶等与牧民交换牛肉、牛皮、奶渣和酥油。如今,家里负责炒青稞的卓玛说,他们家一年只要炒两袋70斤左右的青稞就够吃了。以前外公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在牧区养了20多头牦牛,需要多炒两袋青稞用做狗粮。此外,青稞还可以用作红白喜事时的人情礼物。偶有僧人前来为各自寺院化缘,虔诚的藏人也会布施一袋或者半袋青稞。事实上,青稞所扮演的食物角色也在日渐减弱。譬如说:如今许多藏人爱吃大米。炒菜虽不似汉人那般精致美味,但土豆、粉条、白菜、莴笋、青椒,都很受欢迎。藏家饮食文化的被影响也是潜移默化的:近5年来,村中藏民嗜辣,流行吃火锅。菜市场里的冰冻速食如鱼丸、牛肉丸以及粉条等都是上上之选。清闲时,他们喝自酿的青稞酒,吃滚烫的火锅,看信号模糊的电视。
雅扎(虫草)
因为药材,像拉姆家这样居住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普通家庭,被市场的洪流卷进一条跨越民族边界甚至国境的漫长商品链中。这条商品链从源头“世界屋脊”流出,自西向东奔流,流到世界各个角落。
我清楚地知道,若哪天无需以腹贴地度营生,那将是藏民多大的快乐。
上世纪70年代,一斤贝母14元;一根虫草一毛钱,一斤100元有余。80年代,一斤贝母15元,一斤虫草200元。当年,擅长经商的阿坝县商贩会背着现金,骑马去青海果洛地区收购药材。90年代,一斤贝母约80元,一根虫草8毛钱。2000年以后,虫草贝母产量逐年减少,其价格也在不停上涨。那时,阿坝县地区一年至少可收购约150吨贝母;而如今一年顶多能收购约100吨贝母,时隔十多年就骤减了近50吨。而药材商贩却较以前更多了。阿坝县的安多药材交易市场在整个四川藏区规模最大。由于阿坝县位于三省交界处,青海果洛州以及甘肃甘南藏民都会来阿坝县卖药材。
2000年以前,索朗村许多农户家都养了或多或少的牦牛。但2000年后野生药材售价猛涨,而那几年牦牛卖价一般。于是,产业结构发生了变化,很多家庭放弃养牛了。藏民计算一下,就很容易发现养牛成本比挖药成本大。且养牦牛会有很多意外不可控:被偷、疫病、草粮不足等等。反之,倘若村民认认真真上山挖4个月的药材,成本低又可获较大利润。只要辛苦4个月,就能轻松8个月。
阿坝县人一般会去周围七个县采集药材,包括青海省果洛州内的久治县、班玛县和黄南藏族自治州的河南县,以及甘肃省的玛曲县等。挖虫草不需要技术、教育、启动资金,还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现金。拉姆母女几乎每年都会去果洛藏族自治州南部挖虫草,那里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连常年生活在平均海拔3500米以上的拉姆母女刚到那里时,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可高海拔地区,虫草量多质佳,故有很多藏民都慕名去果洛采挖虫草。
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不断完善,从1994年起在果洛州范围内推行了草场承包到户责任制:坚持“草场公有、承包经营”和“大稳定、小调整”的原则。2000年底,全面完成了全州冬春草场承包到户、夏秋草场基本承包到户和承包到组的四季草原承包责任制工作,固定了草原使用权。全州六县已发放草原使用证14224本,占草原承包户的90.5%。果洛当地草场主人大多以租赁方式允许采集者涌入。据传,有的牧民靠租金发家,有的已有上百万元存款。近年来,每年5月15日开放草场,已习以成俗。5月15日至6月15日,每人需付租金1万元。也有虫草不多的草场,只收5000-8000元/人。依照往年的经验,拉姆母女俩可以挖得4万元左右。去掉租金以及其他成本,最后入账15000元有余。
2003年,卓玛13岁,就开始随母亲拉姆赶赴外地采摘虫草。因为孩子的视力更好,阿坝县许多家长很乐意带上孩子采集虫草。但是,海拔4500米对于一个13岁孩子来说,有道不尽的辛酸。每年夏季,阿坝县大多藏民都会开始一段不同寻常的迁徙。
5月,出发去外地采摘虫草时,要从县城车站启程。车旅费加上三麻袋的行李,总计240元。行李里只有少量的糌粑、酥油、衣物以及床上用品。在采集地,找到一个安全的住处,才是关键。拉姆擅长社交,总是有办法说服当地藏民和她们搭伙。当地牧民的装备十分齐全,常大方地与母女俩合用。作为回报,母女俩会大方地共享大米、面粉、蔬菜等食物。自带的白色尖顶帐篷就是她们的厨房、卧房、卫生间。前两年,母女俩跟当地才认识不久一户娶妻的僧人家庭搭伙(萨迦派僧人可娶妻)。因为不存在金钱交易,如此轻易就跟“陌生人”同吃同住,这于都市人而言有些不可思议。
每天9点以前,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山上温度在零下,挖出的也是成团的冻土。故早晨9点过后才出发,一天到晚,人们匍匐搜寻每一寸土地,饿了就靠一些冷饭菜和糌粑充饥。拉姆母女每天平均能挖到约30根虫草。到下午6时左右,天色渐暗,很难发现细小的虫草,才提着锄头回家。下山后,母女俩会马不停蹄地去帮忙主人赶牦牛进牛圈。夕阳下,炊烟与花朵一起摇曳。山鸟投林,牛羊归厩,山岚渐起。
于拉姆母女,这样的生活已成家常便饭。首先,变幻莫测的天气尤其让人头疼。5月15日前,山上还有残冰。夜晚有飞雪,刺骨的冷风吹得幕布猎猎声响个不停。白天常逢倾盆大雨,道路泥泞,弄得全身污泥,狼狈不堪。在那里,生命显得尤为脆弱。她们没办法对天气有正确的把握,只会参考黎明云层以及月亮圆缺、鸟类飞翔所显示的信息。夏季山上的昼夜温差极大。睡觉时,两人总会共用两床被子和一条毯子。但有时实在冷极了,也会向主人家借毯子。另外,潮湿的草地也不宜居住。帐篷内,需要铺厚塑料膜防潮。之后,才可以铺毯子供人坐。
虫草作为药用菌,据说有延年益寿、壮阳补精、增强免疫系统的功效。笔者好奇问身为采摘者的拉姆母女有无吃过?她们摇头说,那是给有钱人吃的。索朗村人如大多藏民,为了弥补从农所得的少许收入,穷年累月,他们把日子花在这样让人看了心酸的劳作上面。这样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的苦日子,为期整整一个月。年岁不好的时候,挖来的虫草还不够交租金。
藏民如世界上的多数经济落后地区的人们,被一把推入工业时代,受世界市场交易的左右。这里很多藏民并不识字,但他们的每日所需,仍然要依赖世界市场的波动,方式虽有不同,但其任意性则无两样。就虫草价格来看,2013年拉姆母女俩在山上时听说涨到一根40元左右。等到下山后,虫草价格大跌,市场震动很大。无奈之下,只好先搁置着不卖。拉姆还认真地对笔者说:今年市场十分低迷,肯定是因为中央的八项规定抓得严,以致于送礼市场降温,价格大跌。作为原材料的采集者,市场终端的价格浮动对拉姆来说太“遥不可及”。
而藏民用锄头匍匐采摘的虫草贝母,并不是为自己能延年益寿。因为药材,像拉姆家这样居住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普通家庭,被市场的洪流卷进一条跨越民族边界甚至国境的漫长商品链中。这条商品链从源头“世界屋脊”流出,顺着地势自西向东奔流,在全球化的洋流下漂洋过海,流到世界各个角落。虽然采摘者与消费者从未见面,但并不妨碍虫草贝母以傲然的素面,玉立于闹市药铺当堂。结束一天的采摘,拉姆跟卓玛趁着夕阳下山时,满世界是并不陡峭却绵延起伏一望无际的山峦。有人会叹息,相较城市精英色彩斑斓的浮生一日,拉姆家的日常生计何等苍白单调。夜阑人静时,不知享用虫草贝母的人们在暖暖的被窝里,会不会偶尔想到,那采摘药材的一家在帐篷里正做着怎样的梦。
贾康(藏式茶餐厅)
透视拉姆家的藏餐厅以及药材采摘,就会发现藏人和汉族及其他族群一样都是有潜力成功的市场主体。拉姆一家草根平常,但他们有他们的勤勉和不懈。从拉姆家生活的变迁里,无疑能看到社会的变化和命运正悄悄地转折。
因小儿子扎西入读大学,拉姆家的生活开销一定比之前要多许多。一家人光靠虫草贝母所得要支撑一整年,日子紧巴。2013年,拉姆就向弟弟旦真提议开餐厅填补家用。旦真也说,冬季与其闲赋在家不如找些活儿干。于是,当年5月,拉姆家在县城里租了两间铺面做藏餐馆。合同为期一年,不含水电费,租金3000元/月。至于装修,总计花费约10万元。
餐厅工作人员只有厨师卓玛、服务员拉姆。餐厅菜单上包括:牦牛肉面片、手抓肉、炒肉、生肉片、粉汤、藏式牦牛肉小笼包、馒头、酸奶、牦牛奶茶、素砖茶。忆起第一次做面片,卓玛至今仍觉惶恐。生怕那些干净、讲究的城里客人会有哪怕一丝丝的不满意。上岗前,卓玛只在做厨师的亲戚那里学了一周多,所以对自己一窍不通的厨艺很不自信。可如今,她已经能够从容应对了。餐厅一般于早晨9点10分左右开门,夜晚客少时,22点左右打烊。卓玛能听懂汉语,但不会说。有汉族客人时,胆大的拉姆操着磕磕绊绊的藏式四川话,多数时候可以成功交流。当有客人留下继续喝酒时,拉姆母女偶尔需要熬到天亮。但她们从没有因为太晚而催促客人离开。因为客人喝酒的利润很大,所以通宵达旦算不得什么。
餐厅经营状况虽然分淡季和旺季,但粗算下来,拉姆家餐厅一年的收入为约八九万元。
耐心透视拉姆家的藏餐厅以及药材采摘,就会发现藏人和汉族及其他族群一样都是有潜力成功的市场主体。拉姆一家草根平常,但他们有他们的勤勉和不懈,也有山外人不能企及的快乐和满足。从拉姆家生活的变迁里,无疑能看到藏区的变化和藏民的命运正悄悄地发生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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