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札记
性情冯其庸
冯其庸有两个很浓的情结,一个是《红楼梦》,另一个是西域。范敬宜先生曾用一首赠诗作了概括:“校罢红楼梦未赊,霜毫一掷走天涯。”
很巧,今年以来两件以冯老为主角的新闻事件,分别就是这两个情结的体现:一是今年年初出版了《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这是冯其庸数十年研究、校订《红楼梦》的集大成之作;二是 9月 30日将在上海举行的“冯其庸、丁和寻访玄奘取经之路影纪展”。
从年初起,我就琢磨着以“汇校汇评”一事为新闻由头,拜访这位著名的红学家。我多次给他打电话,有时相隔一两个月,有时十天半个月,但采访很难进行——冯老卧病在床;直到“冯其庸、丁和寻访玄奘取经之路影纪展”即将在上海展出之际,我才得到允许,前往医院采访——寻访玄奘取经之路的话题是他最爱聊的,关于这方面的记忆特别完整特别清晰。
大半年的等候以及特殊空间里的访谈,为我打开了一扇了解这位老人的别样的窗口。
(一)只要冯老在家,他喜欢亲自接电话,那种让保姆打掩护的做法,
他做不来。
拒绝很直接。让记者在他卧病期间前去采访,他认为是不便的。
我理解,也有点沮丧,但紧接着,就会感动。
因为,他的拒绝一点也不程式化,而是在婉拒之后,还跟我聊聊家常。他像个老小孩讨可怜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伤痛,有时候是气喘,有时候是呻吟,告诉我哪里哪里又坏了,请了哪里哪里的大夫,用了哪些哪些方子。我则给他出这样那样的主意,让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大约是我锲而不舍的打扰逐渐给他增加心理压力的缘故,他竟然担心起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被采访者的角色:“你能不能预先给我一个采访提纲,我怕有些问题想不起来,怕说不好。”
他的不自信缘于去年 5月的一次意外:洗澡时缺氧,记忆力丧失了一部分。翻开发表过的署名“冯其庸”的文章,他会觉得新鲜:自己竟然还写过这个!但与此同时,过去总也回忆不起来的一些事情,却又会突然想起来。记忆的砝码好像是被哪个调皮的捣蛋鬼偷偷挪动了一下。
他今年最头疼的是腰椎病,直到请了个天水的名医,才得到缓解。我估摸着他治疗得差不多了,又一个电话打过去。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腰椎病突然急性发作。原因是他硬撑着站了两天,为汶川地震画了二十几幅书画,连同以前留下来的,通过中华慈善总会一下子捐出 46幅作品,义卖义捐来救援灾区。
“为什么一下子捐那么多?”我问。
“我还嫌少,恨不得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够起一些小作用。”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哽咽。
(二)
20日下午,当我如约来到病房时,细心的老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吊针刚刚打完,电话线专门拔掉了。
我告诉他我和他算是老乡。他是无锡人,我是江阴的,隶属无锡。他脱口而出:“我这辈子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关于江阴的,是 1947年 10月 23日刊登在《大锡报》上的《澄江八日记》。”我一听,好,记忆力没问题。任晓辉证实:“失忆后治疗了一周,就基本恢复了。”
当我们的对话进入西域的话题,他的眼睛一下子像是通了电一样亮起来,绘声绘色向我描述近 20年来寻访玄奘取经之路的收获,详尽到途经的每一个地名、考据的过程、结论的印证等等。有些内容比较学术,我考虑到用报纸这样的大众媒体未必能讲透,所以想引导他再谈点别的,但不多会儿,他又会给你绕回来。
在采访进行到一个半小时的样子,又来了一位探访的客人。我建议:“冯老,要不我们赶紧再谈谈《红楼梦》的话题吧。”冯老生愣愣地回答:“不行,西域我还没讲完呢。”然后继续娓娓道来,最后竟将访客晾了一个多小时。任晓辉笑道:“老人家有时候犟着呢。”
临别之前,任晓辉为我和冯老合影。但拍出的第一张照片被擅长摄影的冯老判作不合格:“你要把镜头拉远一点,重拍!”
冯其庸诗三首
神七奔月,喜极而泪,赋此志贺
一
神七今天上月宫,嫦娥挥泪迎英雄。
广寒寂寞久无主,从此新桃换旧封。
二中华三杰上天空,信步闲庭到月宫。挥泪嫦娥捧酒出,佳
还是月桂浓。
三一曲凯歌到月宫,广寒殿里喜冲冲。闲庭信步看桂树,郁郁奇香满太空。
二○○八年九月廿五夜 冯其庸于三○五医院
(撰文/ 江胜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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