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迈(左)与葛冬冬正大胆地编织着一个未来10年的梦。 丁嘉 摄
“如果孩子希望留学,我们要有能力送他们去第一流的名校;不止送出去,我们还希望有能力把他们留下来——短期目标是让优秀年轻人留学之后回国任教;长期目标是打造一个学术高地,让全世界名校的学生也能到这里来深造。”何斯迈和葛冬冬正大胆地编织着一个未来10年的梦:集聚最优质的研究力量和人才,让世界高等教育的重心往中国大陆高校更偏上一点
■本报首席记者 樊丽萍
放弃港校的教职和百万年薪,在上海财经大学任教仅仅一年出头、行事极低调的何斯迈教授,仍逃不过学生们雪亮的眼睛。“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天才和勤奋在他身上竟被诠释得如此完美”……
普通大学教员的身份,却难掩其光芒。何斯迈曾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得主,16岁参赛时惊艳过国际奥数界:他给出好几道题目的解题方案,都比大赛方给出的标准答案更简洁、巧妙。
不过,在接过沪上高校聘书、现身本土学术圈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斯迈一度“消失”。
和很多奥数冠军一样,何斯迈于上世纪90年代末留美,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等待他的是一波三折的求学路。被导师“逐出师门”、因签证问题被迫离美、转道港校重新攻读博士学位……有人说,何斯迈的“过山车”经历简直比电视剧还精彩,“只是剧终难免让人心里一凉:天才最终沦为普通人”。
但在上海财大,无论是学生还是和何斯迈相熟的教师,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普通”——让普通教员如临大敌的核心期刊论文发表指标对何斯迈来说几乎构不成门槛。除了继续上演“学术暴力美学”,何斯迈对于大学教师这份职业,还有更多的希冀。
又一个“纯数道路上倒下的炮灰”
上海财大管理科学与量化信息研究中心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是何斯迈如今现身时间最长的地方。和他共用这间办公室的葛冬冬教授,则是一位斯坦福大学的海归。
葛冬冬的出现,就像关于何斯迈人生拼图里那缺损已久的一块拼板被找到——这两位年轻教授在成为同事之前,已相识14年之久。
2001年冬,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读硕士的葛冬冬看到了一位神情落寞的奥数金牌得主。何斯迈来这里,是为了向昔日大学好友求助,希望经友人牵线,联系一位纽约州立大学计算机系的导师,帮助其转校、换专业。
“估计又是一个通往纯数道路上倒下的炮灰。”这是葛冬冬见何斯迈时的第一反应。这个时期的北美高校,就读数学系、计算机系的中国留学生,很多是奥赛省队前几名,甚至参加过冬令营、国家集训的尖子。而何斯迈和很多奥赛选手一样,中科大毕业后被美国常春藤名校布朗大学数学系录取。
“当时申请转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原先导师在沟通上出了一点问题,博士无法再读下去了。”直到今天,何斯迈仍以简单的一句话来描述这段人生中的低谷,不愿提及更多。
在顺利从布朗大学转学纽约州立大学后,何斯迈、葛冬冬等四个有数学专业背景的中国留学生,很快构成了计算机系理论组的学生班底,专门研究一些老外学生不感兴趣的算法问题。“那时每周五有算法讨论班,何斯迈总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摧毁了一个又一个老美、老欧,还有那些自以为很聪明的教授们的信心。”曾有教授感慨说:“He'son his own planet(他似乎只属于他自己的星球)。”
在葛冬冬心里,学术上有极佳表现的何斯迈无异于“NBA赛场的奥尼尔,原来学术界也有暴力美学”。
当然,何斯迈身上还有很多“天才”的通病:很少上课,平时基本不出门。据说,每两周采购一次生活必需品是他少有的外出活动。即使这个时候,他也总是一个人坐在车上等大家回来,喃喃地算着自己的公式,一副游离的模样。
在纽约州立大学读博的一年多时间,何斯迈的才华让导师震惊——他一口气在国际一流期刊上发表了五六篇高质量的学术论文。
学术道路刚现光明,可波折又来了:因为一些原因签证出了问题,何斯迈不得不回国。
“做个普通人怎么了,谁不是普通人”
苦等美国签证未果,何斯迈后来经人推荐,转道香港中文大学读博。他决定研究运筹学理论,这仍然是一个和数学相关的领域。
第三次向博士学位进军,从美国“落”到香港,周遭的压力可想而知。曾经仰视何斯迈的一些目光渐渐变成了审视,早年一面倒的褒奖之词,后来也演绎出“天才沦为普通人”的感慨。
“做普通人怎么了,谁不是普通人?!”这种举重若轻的心态仍伴随着何斯迈。他不同寻常的天赋里,最鲜明的特征大概就是对学术本身的高度专注。
据另一位熟悉他的好友回忆,在香港中文大学读博那几年,何斯迈的生活方式仍和在北美时无异:每天早饭永远是同一个餐厅同一碗面,可能从没想过该换换;能心算出无数极其复杂的式子,但从没记住过任何一个电话号码;如果被难题卡住,整个人就开始和外界“失联”,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后来,也有人试图还原何斯迈和前导师沟通失利的原因。“如果一位导师需要时时知道自己的学生在做什么,而这位学生又长期游离在自己的世界,不被扫地出门才怪。”
葛冬冬对何斯迈有个中肯评价:“按说搞数学需要的EQ(情商)不多,但他似乎依然不够用。”
2009年获得博士学位后,何斯迈受聘香港城市大学商学院,他的治学之路又顺畅起来。虽然港校对教员的学术要求甚高,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轻轻松松就越过了。
心里那面“理想主义小旗子”时不时在飘动
安逸而悠闲的港校教授生活,终被何斯迈的一个决定划上了句号。去年,听说昔日好友葛冬冬受聘上海财大且正酝酿筹建一个全新的量化信息研究中心,他欣然决定辞去港校教职,“连老婆带孩子一起回来”。
触动何斯迈回归的是学术。早两年以港校教授身份到上海访学时,他就惊异发现:在上海的一些国际学术会议上遇见的圈内同行,竟比在香港和美国时看到的还多。
“在全球化时代,信息资讯已很发达,本土高校的学者和国际同行的交流不再受地理意义上的局限,完全有机会做一些不亚于欧美发达国家同行的研究,可以在某些领域上平等竞争、实现赶超。”何斯迈眼下正着手研究一个关于通过优化算法来保证器官移植捐献更趋公平高效的学术课题,这正是一个国际学术同行们“你追我赶”的项目。据说,最具竞争力的一支学术团队,其领衔者是近期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而何斯迈目前在财大组建的研究团队,多数成员来自海外名校——每周数次与斯坦福大学、芝加哥大学等合作单位的网络会议,早已成为惯例。
当然,比起纯学术研究,何斯迈和葛冬冬的心里时不时地也会有“一面理想主义的小旗子在飘动”。曾经的90年代的留学生,他们在高校的讲台变了,讲台下的“听众”也变了。
一方面,中国的很多名校已有比肩世界一流的决心和相当的积淀。另一方面,对更多90后大学生而言,留学在更多的意义上只是一种人生的体验,机会多、选择多、功败垂成的沧桑感要比过去淡得多。
“如果这些孩子希望留学,我们要有能力送他们去第一流的名校;不止送出去,我们还希望有能力把他们留下来——短期目标是让优秀年轻人留学之后回国任教;长期目标是打造一个学术高地,让全世界名校的学生也能到这里来深造。”何斯迈和葛冬冬正大胆地编织着一个未来10年的梦:集聚最优质的研究力量和人才,让世界高等教育的重心往中国大陆高校更偏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