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协和自办医预科的阶段,林巧稚参加的那场入学考试,后来经常有人提起。
1921年夏,林巧稚从鼓浪屿动身,赴上海报考协和的医预科,那届只招25名学生。最后一场英语笔试时,一位女生突然中暑被抬出考场。林巧稚放下试卷就跑过去急救,结果她原本最有把握考好的英语却没有考完,以为自己这回必定落榜了。可是一个月后,她却收到了协和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原来,监考老师给协和医学院写了一份报告,称她乐于助人,处理问题沉着,表现出了优秀的品行。协和校方看了报告,认真研究了她的考试成绩,认为她的其他各科成绩都不错,于是决定录取她。
▲林巧稚,中国现代妇产科奠基人之一
后来,协和医预科教育的大部分转入燕京大学时,入学考试内容“有些像现在的智力测验”,“题多,要求敏捷,英文要求较高”。协和毕业生张之南回忆他在1949 年的英文考试内容之一是,要求用英文写出《桃花源记》,“需会背原文,又能译成英文,中英文都要好”。
从协和开创之时,就特别强调医学生的生源质量,医学生入学前要有至少两年的大学基础,学习过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为了让更好的学生学习更高级的课程,原计划两年的医预科教育在学校开张时延长至三年,以保证学生在进入医学院学习前打下扎实的基础。其课程包括:生物、化学、数学、物理、中文、英语和现代欧洲语言。这些课程如有可能,应在综合大学里完成。
但在协和创办的那个时代,中国的综合大学还达不到协和期望的医预科水平,不能提供充分的医学基础教育。为了从一开始就保证高标准,协和做了一个决定,即自办医预科。
自办医预科招聘的第一位教授是物理系主任斯狄弗勒,他此前一直在哥伦比亚大学讲授物理课。化学系主任是拥有芝加哥大学化学博士学位的威尔逊(Stanley D. Willson)。生物学系负责人帕卡德(Charles R. Packard)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英文教师富路德(L. Carrington Goodrich)是传教士之子,精通汉语,后来去了哥伦比亚大学,成为知名的汉学家。
据说,协和在为医预科物色教授时,除了从国外聘请,还试图去找那些“受过很好的中文传统教育,同时兼有现代观点”的中国人。挑选中文老师时,顾临推荐一位名叫胡适的人,说此人在康奈尔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留过学,是哲学博士,中西兼通。胡适虽然最终没有进入协和医预科教授的队伍,但后来却进了协和的董事会,参与决策协和事务。马鉴成了第一期医预科的中文老师,后来他成为燕京大学中文系主任。
有人曾评价,协和是一所“其标准之确定无视所在国的实际社会和经济条件”的医学院。胡适将协和比喻成“一所独轮手推车式的国家里,飞机式的学院”。
自办医预科学校的最后一任校长回顾自己在北京5 年的历程,着重提到医预科学生的能力:“学生整体上都很强……同学之间的成绩几乎不分伯仲。”严格的医预科教育,从一开始就成为协和办学的一大特点。
协和医预科停办后,一部分老师调往燕京大学任教,大部分教学设备也都送给了燕大。燕大医预科成了协和医学生的主要来源,逐步占到协和每年招生总数的三分之二。
在燕大的医预科生活
这时的燕大校长是司徒雷登,他有着生长于一个双重世界的特殊生活经历:由父母和一小群讲卫生的白人长老会传教士所代表的小世界,以及由“可爱、愉快,但并不怎么讲卫生的中国人”组成的大世界。对他来说,这两者间有密切的关系。
燕大与协和的合作持续到1951年。燕大的医预科一成立便成为校园的焦点,医预科学生“人数少、质量高”,被称为燕大“精华”。燕大对这些学医的学生有个规定:至少要选修人文科学的入门课程。在当时的燕京大学,学生们有机会沐浴在大师们共聚一堂的浓厚学术氛围中,比如听梁启超的弟弟梁启雄讲《史记》,听聂崇岐讲《中国通史》,听沈乃璋讲《普通心理学》,听赵承信讲《社会学基础》……
曾在燕大就读的雷洁琼,回忆燕大教授们的教学方法:“我选修的是东洋史。东洋史不讲课,按翁先生(翁独健)指导,自己到图书馆查阅和浏览书籍,做读书卡片,学期末上交评分。教学法与众不同,既传授知识,又教给做学问的方法,一举数得。”在生物学界享有盛名的胡经甫,在讲无脊椎动物时,不许学生们记笔记,要求学生全神贯注听讲。他一边嘴里说,一边画,既条理清楚又引人入胜。听过他课的学生,都印象极深。
当时学校规定:“医预科期间,学生必须读完中文、英文各192小时,生物384小时,数学96小时,化学544小时,物理384小时,还有经济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在结束医预科学习后,需要通过入学考试,并参考医预科时的各门成绩和老师的推荐语,最后决定是否被录取进协和医学院本部。协和的张之南教授回忆,当年考试过关后“还要经过很特殊的面试,教授请考生到家吃饭,边吃边谈,谈家庭、志向、对一些社会问题的看法等,一律用英语对答。在此过程中,了解考生的举止、言谈、表达和英语会话能力”。
人文心和科学脑
有人会问,在正式跨入医学院之前的医预科准备,究竟有多重要?是不是浪费时间?也许对于医学生来说,在正式接触医学之前,非常重要的是:准备一颗人文心和一副科学脑。
“科学脑”对于当时的中国,有着非同一般的内涵。
在参加1914年1月的“中国讨论会”前,哈佛大学校长艾略特曾受卡内基基金会所托对中国进行考察。在他的报告中,谈到东西方思维方式的显著差异:
东方人(除了近期的日本)从未运用过归纳哲学。西方在过去400 年里,正是凭借归纳推理的方法得到真知,取得巨大的进步。与此相反,东方人主要依靠直觉和冥想,而且从权威那里接受生活信念和宗教信仰。
他将西医视为向中国引入归纳推理法的媒介,以训练年轻人的观察能力、如何准确记录事实,然后在对事实的观察和比较上得出正确、有限度的推理等。“西方内科学和外科学,是我们送给东方民众的礼物……在传授归纳和推理法方面,再没有比医学更合适的学科了”。当时中国的学生,缺乏在观察和归纳法方面的教育。以上海哈佛医学院为例,该学院的入学标准很高,学生入学前已在圣约翰大学受过一般教育。当艾略特在上海观察这些一年级学生做实验时,却发现他们不具备最低限度的使用归纳法的能力:
他们从来没有在此基础上学习过,从来没有人在此基础上教过他们,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归纳法是什么。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足够的化学、物理或者生物知识去解决我们医学院一年级的科目,而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归纳法。
艾略特建议,必须在医学教育中,贯穿使用归纳法进行科学教育和实验室教育:“没有这样的培养,我们就不可能在中国为中国人建立可信赖的医学院。”
双向选择,吸收“真正适合学医”的人
作为中国第一所八年制的医学院,协和如何选择“真正适合学医”的医学生呢?从协和医预科的设置便能看出八年学习中前三年的作用:一是在进入医学院之前,打下广泛、坚实的人文基础和自然学科基础,塑造“整全的人”,为日后造就优秀的医学生做准备;二是在医预科期间,协和学生实现了八年中的第二次“双向选择”。
第一次双向选择是由高中考入综合大学的医预科时;第二次是在第三年读完医预科之后,大部分学生考入协和,少部分学生因成绩或健康问题不能进入协和,就在原校继续读一年(多为生物系),然后毕业,获取理学学士学位;第三次双向选择是在进入协和读完一年之后,有些学生同样因健康或成绩不良留级或退学,或由于个人意愿改变,另谋出路。
一所能够实践真正大学理念的大学,能将献身探索和传播科学真理的人们集合在一起。在协和的办学理念中,体现了大学必须要做的三件事:教化“整全的人”、职业训练、科学研究。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将任何一件事从其中剥离出来,都会损害大学的精神实质。
协和医预科的设置,从20世纪初就实现了医学教育与综合大学相结合的设想。在医学院普遍“精神缺失”的当今,除了感慨、赞叹协和曾为实现高标准而自办医预科的决心,设置医预科的意义也许更值得我们思考。正如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中所说:“从前没有看到的东西现在到处都露出自己的痕迹……于是他们在最旧的东西中惊奇地发现了最新的东西。”
*本文摘自《协和医事:协和百年纪念版》,常青 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