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记者 许旸
为了“中国诗歌史上从未有过的两小时”,诗人杨炼从科隆诗歌节一路打飞的经柏林抵达北京后,风尘仆仆赶到位于皮村的“工人诗歌云端朗诵会”现场担任主持人。前天晚上,18名一线工人拥有了另外一个身份——诗人。朗诵会在线直播,面对摄像机,他们中的多数人紧张、羞涩,间或夹杂着一些听不清楚的方言,有几位激动得忘了背好的诗句。
很难说,这些飘着泥土味、煤屑味的灵魂乐章,令日复一日的劳作变得灵动轻盈起来了呢,还是使得背井离乡的漂泊经验愈发沉重。但至少,通常处于沉默境遇下的群体找到了诗意表达的出口,五味杂陈的个体命运与时代风貌,在一行行诗句里寻到了自己的联结与爆发。
原版经验与诗性美学高度统一
开山16年的隧道爆破工陈年喜,“炸通”工作与表达的屏障,写下诗歌《炸裂志》:“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陈年喜告诉记者,平时工作东奔西跑,哪里有项目就待一阵子,趁下班后写点东西,没告诉过工友。“写诗是挺私密的事儿,也是多年爱好。”学会上网后,陈年喜在个人博客累计发了270余首诗,直到诗评人秦晓宇在他博客上留言,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文字还有不少陌生的知音。
包括陈年喜在内,酿酒工绳子、薄膜厂流水线工人乌鸟鸟、炼钢厂工人田力、铁路工魏国松、建筑工铁骨、农闲时的锅炉工白庆国、14岁就开始打工的服装厂女工邬霞、在大地深处工作近30年的煤矿工老井,大都是朗诵会总导演之一秦晓宇与团队从各种打工诗歌论坛、博客、诗歌精选上找到的。与其说这是一场场寻觅,不如说一种磁场的吸引。网络的发展与新媒体传播促成了这种交流的氛围。
“他们诗歌中的丰富体验是别人完全没法写出来的,可以说填补了书写上的某类空白。”秦晓宇说,首先这群诗人的写作本身很给力,“交织了爱恨、光荣痛苦,更有难言之隐,拥有自己的精神厚度,文风或朴素或微妙,诗性意义上的审美足够”。同样,杨炼被那股无法阻挡的表达意志与欲望深深打动,他接受采访时谈到,不同于那类复制他人经验或思想、华而不实的诗篇,这拨工人传达出的是人生原版经验,“他们以最原创、直接产生于自身疼痛的感悟,重建了生命与语言之间的关系,表述质朴而优美”。
继续保卫诗性自觉往前走
书写劳动、吟咏工厂、抒发悲欣、直面生死……一首首作品汇成了最普通产业工人的精神样貌,也可视为当代中国复杂转型的社会学文本。
朗诵会上,在羽绒服厂工作的彝族小伙吉克阿优,身着民族服装,带着自己的孩子,思考起自身所折射的城乡关系变迁。“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更飘荡/从大凉山到嘉兴,我在羽绒服厂填着鸭毛/好些年了,村庄在我的离去中老去/此刻它用一条小兴场的泥路/反对我的新鞋、欢迎我的热泪。”在评论家看来,正是这群工人,把几千年前诗经中“劳者歌其事”的传统真正转变成文学实践。他们顽强地记录着自己的命运,多数是静悄悄,但可贵之处在于,这群诗人有一种自我觉醒在里头。未来的挑战在于,如何持续保卫这股文化自觉,撇开草根标签之后,继续提高往前走。诗作进入公众领域后,诗歌批评界的专业对话也需及时回应跟上。
部分在场诗人的命运已经因写诗而改变,郭金牛成为深圳龙华区作协副主席,80后女工郑小琼因获人民文学奖当选广东省人大代表。但是,绝大多数人依然奔波于建筑工地和厂房。据悉,除了朗诵会,《工人诗典》诗集、《我的诗篇》纪录片均在同步制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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