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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一个半月,蒋介石着手部署对苏区的第四次“围剿”。在“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口号下,国民党政府和上海租界当局联手对付共产党。过去,华界的警察不许在租界捕人,国民党特务机关利用叛徒,上街指认,发现地下党员后,就上前寻衅和你打架,把你扭送进巡捕房,经国民党当局与捕房交涉后送往南京。
1933年后,他们搞了个“引渡协定”,一发现地下党员,就被架上黑色的警车,押解给中国当局。淞沪战事紧张时,“民反”的活动方式是公开的,所以有许多人认识我,连巡捕都知道我,称我为“杨先生”。形势变化后,许多同志活动就困难了。七八月间,江苏省委的主要领导干部不得不换人,书记由章汉夫担任,宣传部长由陶铸担任。
“民反”组织合并于上海反帝大同盟后,我奉中央之命隐蔽起来,不出来活动,连上电影院也不许。有一次,我在电影院看了苏联电影《复活》。后来陈赓同志在电影院门口被捕,组织上要大家检查。我说:我也看过电影,就是陈赓被捕的那家影院,不是同一天。结果,给了我一个警告,当然是口头的。
隐蔽起来后,我先在杨树浦租了一间“灶陂间”。这是石库门中式民居的小厨房,只有五六平方米,能放一张小床,一个小桌子,墙上挂一个竹制的碗柜;房租很便宜,最大的好处是后门由我掌握,进出方便。
6月中旬,沪西遭到一次大逮捕。事情是这样的:为了筹备纪念八一国际反战日,临时中央决定成立全国反帝大同盟,指定我和徐冰(邢西萍)等负责筹备工作。
18日,省委在比较偏僻的沪西劳勃生路(今长寿路)共和大戏院召开代表大会,公开的名义是上海民众援助东北义勇军反对上海设自由市大会,到会代表100多人。会场被国民党军警包围,先后逮捕95人,全部押送到南京。9月底,13人被国民政府高等法院判处死刑遇难于雨花台,温济泽等70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3-18年;只有12人交保释放。这是上海的又一次大破坏,损失惨重。这次大逮捕时,我正患疟疾,前后躺了十来天,不然也难以幸免。
过了些日子,组织上派华少锋(华岗)通知我搬到原来中央宣传部机关去住。有一天,突然碰到张闻天。他对我说:“我要到外边工作去了,不久我们还会见面。”他没有具体说,我也不便问。后来才知道,临时中央已决定张闻天等进入江西苏区。他是中央宣传部长,想把我留在上海当宣传部长,实际上我也没有管,因为连个机关也没有。不久,临时中央组织局书记李竹声通知我管宣传工作。我开始和“左联”、“社联”的同志,如徐冰、欧阳继修(阳翰笙)、夏衍、冯雪峰、朱镜我、王学文等有些接触。过不了多久,又改变了,先让我去顺直省委当宣传部长,很快又让我去满洲。我便关起门来看了半个月满洲的材料,组织上又告诉我不去了,让我到中央苏区。这样折腾了大概一个月,最后才走。
在这段时间内,12月上海地下党又遭到一次破坏。先是团中央交通员黎行被捕叛变,团省委巡视员李干城、团区委书记和沪西区委书记孔昭辛也遭逮捕。事态继续扩大,担任过团省委领导职务的胡钧鹤等多人被捕叛变,这就直接威胁到主管群众工作的陈云同志的安全。组织上要派人通知陈云,但不知道他的地址。这时,组织上已通知我进入苏区,中断在上海的一切联系,正等候秘密交通安排起程。
由于情况紧急,不得不派人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办法向陈云同志报警?因为我做救济失业工人工作时,受陈云领导。知道他的住处。我说:“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不敢说。”但这件事那样重要,我责无旁贷,回答说:“我可以闯一下。”
陈云同志原来住在北四川路,离开我隐蔽的静安寺路梅园新村比较远。那时,他以商务印书馆职员的身份作掩护,穿长袍不着西装,住在石库门住房的前楼,同住的是一对假夫妻,女的叫陶恒芙,是心病专家陶恒乐的姐姐。这一天,下着瓢泼大雨,天气阴冷。我心情很紧张,雇了一辆黄包车赶去,把车前的挡雨帘放下。陈云住处的现状如何,我一无所知。但特务抓人时,附近通常总能发现异状,比如弄堂口停着黑色的警车,暗探在周围审视来往行人等。我到目的地时,小心地观察;再看报警的暗号有没有动?发现没有动,这才鼓起勇气去敲门。这时,天已黑了,陈云同志还没有回来。我便写了个字条意思是那边出了问题,托陶恒芙务必转交陈云本人。说罢,急忙离开。
回来时,我在离住地较远的地方下车,生怕后面有“尾巴”,故意绕了几个圈子才进屋。见中央来的同志还守在那里,我顾不得脱下被雨淋湿的衣服,便向他复了命。后来听说,陈云同志回来看到条子就迅速转移了。
这件事,后来在延安时见到陈云同志,他还记得,说:“老杨,那次要不是你向我报警,我可能出危险!”
作者:杨尚昆
编辑:吴钰
责任编辑:卫中
*本文摘自《杨尚昆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