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的“地球之种”系列小说——《播种者寓言》和《天赋寓言》中文版上市。在这两部小说中，巴特勒对逐渐崩坏的美国社会进行深刻思考，并且预测“美国由于缺乏远见，盲目追求短期自我利益，会逐渐沦为第三世界国家”。

巴特勒是科幻界颇负盛名的非裔美籍女作家，获得了包括两次雨果奖、两次星云奖、一次轨迹奖，以及美国笔会的文学写作终身成就奖在内的多项大奖。

以下为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关于《地球之种》的采访实录。

你把《播种者寓言》称为警示性故事，因为书中呈现的未来可怕但很有可能出现，关于未来，你有别的想法没有体现在书中吗？

这两部小说的目的是要思考一种可能的未来，没有外星人入侵，没有魔法。就是着眼于目前的处境和做法，考虑我们当前的一些行为和隐性问题会把我们带向何处。我审视了增长的美国贫富差距，用完即弃的劳动力，以及对环境的破坏。我看到我们主动建造并填满监狱，却不愿建造和修葺学校和图书馆。

特别是，我看到全球变暖和我们的生活可能受其影响的方方面面。会有食品价格导致的通货膨胀，随着气候变化，一些我们习惯食用的食物不会在以前我们种植它们的地区很好地生长，通货膨胀有可能发生。不仅仅是温度升得过高，不仅仅是水源不足，二氧化碳的增加不会使所有植物以同样的方式受到影响。一些植物的生长会快一点，而野草则会疯长。一些植物长得快了，但是没那么有营养了——这就迫使我们和最有优势的植物要摄入更多才能有足够的营养。这是比简单的温度升高复杂得多的问题。

我考虑把饥荒蔓延作为疾病和免疫力下降的原因，而且人们没钱接种疫苗或治疗。由于温度上升，类似疟疾和登革热的热带疾病向北蔓延。我还考虑到海面上升导致海边陆地的消失。在我的预测中，美国由于缺乏远见，盲目追求短期自我利益，会逐渐沦为第三世界国家。

你为什么把《天赋寓言》描述成一部提出解决办法的小说？

《天赋寓言》本来就不仅是《播种者寓言》和劳伦生活的续篇，而且是一些人的续篇，他们各自或一起要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劳伦自己通过地球之种来实现，她易犯错误，不懂得如何有效地“传播信息”。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只知道必须做到，别人则有其他认识。有人知道他们必须忍耐，满足于力所能及的收获，放低期待，适应一种更接近十九世纪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生活。

有人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由美国演变而来的混乱的“旧国家”，这些人移民到加拿大、阿拉斯加、甚至——全球变暖后更加适宜生存的——西伯利亚。

有些人知道，他们只要能找到并惩罚、阻止、杀掉为一切混乱负责的人，那么一切就会重新好起来。在出现大问题的时代，寻找替罪羊总是流行的做法。寻找能恢复繁荣稳定的伟大领袖也同样流行，有人认为这就是解决办法。只要他们能找到所需的强有力的领导者，一切就会好起来。不幸的是，他们真的找到一位这样的领导者，他有自己的答案，放任自己真正的信徒——他的暴徒——打击他选择的替罪羊，他四处寻找一个外部敌人来充当一个更大的替罪羊，让人民从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现实中分心。因为他，无辜的人失去自由、失去孩子的监护权、失去生命。因为他，美国跟加拿大和阿拉斯加就后者的独立问题开战，阿拉斯加自己应对混乱的办法就是从联盟中退出，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编者注：此处说的是书中虚构的未来世界，而非现实世界。)

有时候，人们在恐惧、困惑和绝望中寻找解决办法，然而更危险的是，他们找到并满足于一个真正糟糕的解决办法。

人人受教育对地球之种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在我们周围的社会中却并非如此。你在现如今的教育中看出哪些《播种者寓言》和《天赋寓言》预示的问题？

在这两部小说中描写教育，是因为我总是听说和读到美国人轻视公共教育，同时却热衷于建造越来越多的监狱，在其中装满罪犯。我完成《播种者寓言》之后不久，在《洛杉矶时报》看到一篇禁止罪犯读大学课程的故事。为什么？为了不让他们从罪行中获益？为了不让他们在狱中学习别人在外面必须得花钱才能读到的课程？

可是实际上，不管身处何方，人们都会学习。 我们人类是学习的动物。不管是不是大学课程，人们都要学习，仅有的问题是他们会学什么，以及一旦出狱，他们面前会有哪些选择。

我读到过学校不给学生提供充足的书籍。

我读到过学校因为地处战区或者房屋正在崩塌——房顶掉下大块灰泥——而带来人身危险。

我读到过某些公共学院或大学要求停止补习班，这样需要补习的学生在高中勉强毕业后就会被分到别处——或者没有地方读书。

我读到法庭案例说，一些地区得通过法律阻止大批少数族裔孩子被塞进“特殊教育”班级。

我听一名国会议员在电视上解释说，没有科学证据表明（相对于过分拥挤的大班）小班更有助于孩子学习。我难以想象他的孩子在内城过度拥挤的班级里学习。“你不能，”他说，“砸钱解决这些问题。”

我听说国会议员坚持认为公立学校贫困问题的解决方法是进一步削弱公立学校，具体的措施是发放代金券，让一部分负担得起额外费用的家长把孩子送进私立学校。至于那些留在更加缺乏资金的公立学校的孩子……？唉，举步维艰！

当然，抛弃一部分人的问题在于他们哪儿也去不了，还会留在背弃他们的社会。不管社会喜不喜欢，他们会想尽办法留在社会。

在加州这里，选民今年投票通过一项新举措，禁止非法外来者使用我们的学校和医医院。目前法院一直禁止实施这项蠢得冒烟的法律，然而令我不安的是，多数拥有投票权的加州人居然认为，让共处一州的大量人口没法治疗疾病和接受教育是个绝佳的主意。当然，真正的目标是迫使非法移民离开，可是只要这里有工作——即使是肮脏危险、报酬低下的工作——其他国家有需要的人民就会来这里。最好能让他们保持健康，进而保证公共卫生，最好让他们的孩子上学，成为国家美好前途所需要的受教育的美国人。毕竟《播种者寓言》和《天赋寓言》讲的就是我们另外可能进入的社会形态。

*出版社供图

编辑：卫中

责任编辑：王雪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