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的上海乒乓球男队
左起:薛伟初、杨瑞华、徐寅生、李富荣、张燮林
【编者的话】为什么上海被称为乒乓球世界冠军的“摇篮”?日前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国球之“摇篮”:上海乒乓名将访谈录》由上海通志馆、中国乒乓球学院联合推出,为“上海地情普及系列丛书·口述访谈系列”之一,并在上海书展上演高手“实战”一幕。书中收录了薛伟初、杨瑞华、徐寅生、张燮林、林慧卿、李富荣、余长春、李赫男、于贻泽、郑敏之、姚振绪、李振恃、黄锡萍、张德英、陆元盛、施之皓、沈剑萍、曹燕华、倪夏莲、丁松、王励勤等上海乒乓名将的口述人生故事。
现从书中摘编徐寅生的回忆章节,一睹这座城市的“上海乒乓精神”。
《上海滩》杂志把乒乓球作为一个专题来编写,我觉得很有意义。回顾和了解上海乒乓球运动发展的过程,可以从中得到有益的启示。编者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上海被人们称为乒乓球世界冠军的 “摇篮” ?
我的回答是,新中国成立至今,我们共获得115个世界冠军 (包括奥运会冠军),来自上海的运动员、教练员就有20人之多,在全国排名第一。
细想一下,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又与上海这个城市的历史、经济发展,以及传统文化等因素息息相关。乒乓球运动起源于英国,它是从网球演变过来的,故有“桌上的网球”之称。1926年,在英国成立了国际乒乓球联合会,并开始举办世界锦标赛,规模由小到大,逐渐成为受人欢迎的竞技体育项目。
“乒乓球是从哪里传到中国来的? ”
有的说是从欧洲,最初是在上海的教会学校等洋人的圈子里玩起来的;有的说是从日本传过来的。据说上海有一个经营文具的商人在日本看到有人在桌子两边打球,发出“乒乓”的声音,觉得蛮有趣,就把它带到上海。他找来几个人学打,并在商店里进行展示。以后这项运动就在上海逐步流行起来,并扩展到其他城市。
当时上海人打乒乓,直握球拍,和日本人相似,很少有像欧洲横握球拍打球的人。从这点分析,从日本传过来的说法比较靠谱。上海获得了先机,乒乓球运动自然开展得比其他城市要好。
上海人打乒乓球按理说受日本的影响较大,但从以后的发展情况来看,上海人跟日本人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同样是直握球拍,日本人使用长方形球拍,握拍方法僵硬,限制了手腕用力,反手击球比较困难,只能依靠正手进攻,所以被称为 “独角龙”。日本人打球的动作大,速度较慢,从小孩到世界冠军,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多少年不变。
上海人打乒乓球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演变成为用圆形球拍,握拍方法顺其自然,手腕灵活,正反手运用自如,打法各种各样,各显神通。中国人聪明、智慧,接受新鲜事物快,引进、学习外来的东西,不单纯模仿照搬,跟着人家后面转,而是根据自己的情况,有所发现,有所创新。这种与生俱来的特质,同样反映在上海人打乒乓球上。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上海已有薛绪初、傅其芳等直拍进攻打法的好手自成一派。他们在全国以及远东、亚洲的比赛中初露锋芒,并影响着后人的技术风格。
我是在小学读书时对小小的乒乓球产生兴趣的。那时学校设在弄堂里,没有体育设施,只能在地上用粉笔画个长方形的框当作乒乓球台,有时蹲着,有时站着打。直到上中学时,才见到一张没上油漆的球台,条件算有了改善。随着水平的提高,我就到处去找打球的地方。
上海有个精武体育会,我第一次在那里看到永安百货公司队和邮电局队的乒乓球比赛。上海名将刘国璋的直拍快攻打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上海还有不少私人经营的乒乓球馆,里面放上几张球台,出租给人打球。还有教练和陪打,不过请他们打球需要付费。球馆也会举行一些比赛,延安路上的太湖乒乓球馆曾举办过民间高手乒乓球比赛,在不大的馆内临时搭起看台,观众需买票进场。
新中国建立后,毛主席发出了“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号召,在政府部门的推动下,上海群众性乒乓球活动广泛地开展了起来。上海工人文化宫摆着六张球台,很多职工和球迷到那里活动,打球的人排着队打擂台,三分球决定胜负。
我也想方设法拿着 “工会会员证待发”的明函,混进去打擂台,接触到了五花八门的打法。上海市的乒乓球赛特别多,尤其是体委组织的全市性的赛事,各行各业都组队参加。我曾代表学生队参加过比赛,还获得过上海市第三名。
1953年中国乒协成为国际乒联的正式会员,中国队参加了世界锦标赛。听到了这个消息,我开始做起了“乒乓梦”。1956年,上海市体委决定在上海体育学院竞技指导科设立乒乓球专业,开始向国外职业化俱乐部的形式靠拢。我与杨瑞华(上海汽轮机厂职工,曾获全国锦标赛第三名, 参加过1956年东京世乒赛)成了第一批学员,开始了强化训练。
那时我们常用 “红队”的名义,与上海的高手组成的 “蓝队”对抗,水平相当,相互促进,类似男子排球队与复旦大学队的比赛,成了吸人眼球的赛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归国华侨对上海的乒乓球运动的发展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上海第一个女子世界冠军林慧卿是印尼归国华侨,20世纪60年代,她和张秀英、李光祖等人先后归国,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上海的乒乓球事业。
等到我进国家集训队,准备参加1959年德国世乒赛时,中国男女队已经从乙级队上升到甲级队第三名,进入世界一流水平行列。第一代国手为来自上海的王传耀、孙梅英,以及后来参加世乒赛的杨瑞华。他们的直拍快攻打法让人耳目一新,为后人攀登世界冠军的“高峰”打下了扎实的基础。1959年4月,来自广东的容国团一举夺得了德国世乒赛男子单打冠军,打开了中国运动员通向世界冠军的大门。
参加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中国乒乓球队选手
左起前排:徐寅生、叶佩琼、孙梅英、邱钟惠、 姜永宁
后排:庄家富 (兼教练)、容国团、王传耀、胡炳权、李仁苏、杨瑞华
为备战两年后的北京世乒赛,老将傅其芳出马执教,和姜永宁、梁焯辉、王锡添、梁友能、陆汉俊等资深教练组成了强有力的教练班子,以 “快、准、狠、变”作为指导思想,集国内各路好手“ 108将”的长处,开展针对日本、欧洲强队的针对性训练。又有来自上海的薛伟初、余长春以及来自其他省市的队员,发扬风格,甘当无名英雄,模仿日本选手最新发明的弧圈球,帮助主力队员训练,使得直拍快攻打法有了新的突破。
不少基层学校被命名为重点乒乓球学校,上海体育宫是市级乒乓球训练基地, 硬件设施最好。李宗沛、刘桐芳、池惠芳、徐介德、黄增基、戴龙珠等一批老将在各个体校担任教练,以后又带出了一批年轻的教练。上海的世界冠军几乎都在体校受过正规训练,不但进步快,而且身体素质好。李富荣最早就在市体育宫训练,当我在与李富荣等年轻人一起集训时,除了有紧迫感外,在踢足球、打篮球和游泳时,老受他们 “欺负”。当时,巨鹿路小学尽管设施较差,但柯元炘老师克服了种种困难,一心扑在训练上,多年 来培养出一批批的好苗子,他本人也被教育部门评为特级教师。
以后,当传统的直拍快攻受到欧洲选手冲击,甚至面临危机,急需改革创新的时刻,虹口体校教练及时让曹燕华从正贴改为反贴,学习掌握弧圈球技术。曹燕华很快跳跃式地进入国家队一线阵容,她的成功也为乒乓球界提供了新鲜经验。
若干年后,曹燕华退役后,在宝山区委区政府的关心支持下,与该区杨行镇杨泰实验学校合作,办起了曹燕华乒乓培训学校,体教结合,培养后备人才。这是一所民办性质的培训学校,在办学过程中,面临资金不足等各种困难。
曹燕华四处奔波,到处游说,得到了各方面的理解和支持。当年曹燕华得益于创新,现今她作为校长积极支持许昕直拍横打从头学起。要知道直拍横打在世界乒坛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经过不断摸索与总结,许昕同八一队的王皓终于为传统的中国直拍快攻闯出了一条新路子。
上海鲜有横拍打法的高手。直拍多横拍少,除了传统观念,对运动员身体条件方面重视不够也是原因。欧洲人人高马大,身体素质好,手臂力量强,上海人比较吃亏。中国男队也曾一度在欧洲横拍全攻型的压力下处于下风。闸北区(今属静安区)体校教练重视选拔身体条件好的人才。王励勤身材高挑,身体素质好,动作协调,爆发力强(被同伴们称为 “大力”)。王励勤被发现后,我们予以了重点培养,加上王励勤兢兢业业,训练刻苦,作风顽强,终于 “横”空出世。
除此之外,一些高等院校也为上海的乒乓球发展做出了贡献。上海体育学院除给学生上乒乓球理论、实践课外,还设有乒乓球教研室,进行科学研究,帮助运动队攻克难关,写出不少高质量的论文。学院的徐增祺老师不求名利,几十年来一直在那里辛勤工作。该院也是中国乒协的培训基 地,主要为中外教练员、裁判员及后备运动员提供培训服务。
经教育部门批准,交通大学、华东理工大学将乒乓球作为重点开展项目,并建立了高水平运动队。他们在国际大学队的比赛中一直取得优异成绩,并担任相关 国际组织的主要领导。在招生和学习方面,这些高校对一些世界冠军和退役运动员就读网开一面,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很多运动员毕业以后走上社会,成为推动乒乓球运动的骨干。
上海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方便的交通,吸引着很多国外的球队来访。1956年,世界强队罗马尼亚队在东京世乒赛后,在上海体育馆 (今改为巴黎春天商场)与上海队进行了友谊赛。当时我还在技校念书,市体委让我参加比赛。第一次与外国人交手,双打我和薛伟初搭档,连赢了两场。这既让我看到了差距,也感觉到世界高手也并非高不可攀,增强了自信。以后民主德国、匈牙利队也先后来沪。1961年北京世乒赛后,日本队也以原班人马来到上海,开始执行每年一来一往互访的协议(在日本队处于世界乒坛霸主地位的年代,梅兰芳先生率京剧团访日时,曾代表中方邀请日本乒乓球队访华,日方没回音)。世界强队的不断来访,让上海的球迷大饱眼福,更让上海的乒乓球界开阔了眼界,了解了世界乒乓球技术的发展趋势。
图文摘自《国球之“摇篮”:上海乒乓名将访谈录》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黄启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