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路上的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新近于此揭幕的一个展览，不期吸引了太多绘画创作者与爱好者前来观摩学习。这个展览是“百年乔木——乔木作品回顾展”。
今年是画家乔木诞辰100周年。作为海派花鸟画承前启后创作大家的他，其实不那么为大众熟知，他的画却影响了几代绘画创作者与爱好者——他的艺术创作与艺术教育是并行的，几十年来育人无数。此次展览汇集100多件（套）作品，不仅展出了乔木的绘画成果，也呈现出上海中国画院在艺术上薪火相传、代代相续的文化积累。
从乔木的画中，人们看不到太多的锋芒、奇险，能够深切感受到的，是一种雅正平和，一种暖意融融的美。在知名美术评论家谢春彦看来，在时下很多艺术讲究博眼球的当下，这样一种风格不应受到轻视。“纪念乔木，回顾画史，对海派之开拓新程、铸造新貌新典，自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乔木《桃花八哥》（全国青年展作品），1957年
“乔百鸟”的肚子里装着一本“鸟经”，来自几十年来从生活中的观察
1935年，年仅15岁的乔木从河北家乡只身来到上海谋生。日后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海派花鸟画大家江寒汀门下学艺，从此与花鸟画结下不解之缘。
乔木的花鸟画，将工笔写实与泼墨写意融会贯通，香隽清新。他既师承江寒汀绘画的精髓，又上溯宋元，取法虚谷、任伯年等诸家，还从所在所见的生活中获得无尽灵感，最终形成自己等画风。乔木笔下的翎毛，形神兼具、姿态自如；纸上花卉，姹紫嫣红、纯朴天真。纵然画过的那些花鸟有不计其数的种类，在乔木的画中，它们都娇而不媚、鲜而不艳。所谓“画品即人品”，这句古话用在乔木身上颇为恰当。这是一位温柔敦厚的艺术家，对人对艺，有着发自内心的诚恳与一以贯之的执着。
乔木《西郊公园写生》（局部），1964年
乔木画鸟，尤其闻名画坛，人称“乔百鸟”。上世纪60年代，他为邮政设计的百鸟信封，一张信封一种鸟，共有百种，一时间成为集邮爱好者竞相收藏的珍品。据说他能徒手默写的鸟多达两百种，形态、秉性各异。不仅把它们画得惟妙惟肖，乔木肚子里还有一本“鸟经”：每种鸟有什么习性，怎样喂养，每种鸟尤其是有季节特点的鸟要配上什么花，他都如数家珍，例如燕子配杨柳、白头翁配红叶、大雁配萧索之景。这是他几十年来从生活中观察得来的经验——他不但经常到公园、花鸟市场、山林观察鸟，自己也养鸟。展览中就呈现了一幅飞禽写生长卷《西郊公园写生》，落款处记“一九六四年春日随花鸟科同学至西郊公园共写得翎毛二十种”。
乔木花鸟长卷《群芳吐艳》（局部），1988年
由乔木创作、多位海上名家题跋的《群芳吐艳》花鸟长卷，难得现身此次展览，仅展至9月27日。该卷十米有余，画家历时两年绘制完成，以春夏秋冬为脉络，将四时草木花卉禽鸟绘于一卷，姹紫嫣红，百鸟啼鸣，蔚为大观。长卷上还有程十发、刘旦宅、颜梅华、徐昌酩、陈佩秋等诸位名家在不同时期题写的诗文，题跋与画面相得益彰，极为难得。
乔木《花鸟六条屏》，1958年
“规是规，鬼是鬼”，他笔下的花鸟就高妙在本根之严谨、法度之森严
规矩，是乔木画作的重要特质。他的作品形准而传神，章法虚实分明，轻重有度，上下呼应，无不合乎一个“理”字。老画家富华指出，乔木用笔之稳健、笔法之纯熟是画家中不多见的，用笔之轻重转折，起笔之快慢有节，善用笔根、笔肚、笔锋，全面发挥了笔的功能。作画时一笔不苟，从而达到繁而不乱、简而不苟，可谓用笔如神。
乔木《芭蕉小鸟》，1961年
这规矩，不容小觑。对此，谢春彦向文汇记者回忆了一则小故事。多年以前，他于乔木共游泉州开元寺，惊见老榕树上忽然飞来一只红胸青鸟，稍瞬飞去。晚间于宿处画案上，只见乔木信手挥毫，居然妙成一幅南国佳禽图，在场的人们拍案叫绝，纷纷向其请教。乔木只道：“雕虫小技，不足为训，只是谨守‘规是规，鬼是鬼’六个字而已。”这“规”指的就是规矩，而“鬼”则是歪门邪道。谢春彦说，他当时恍然大悟，原来乔木的成功之道就在于本根之严谨、法度之森严。
乔木《西郊公园写生》（局部），1964年
在谢春彦看来，这样的坚持在美术教学方面尤其难能可贵，有规有矩，才绝不会使一代又一代学子入于歧路荒途。
乔木教学生涯中所执鞭的学校、机构甚多，既有针对美术专业学生的上海美专、上海师范学院、上海教育学院等，也有针对普通美术爱好者的上海市少年宫、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上海市各区文化馆。他把在长期绘画创作与教学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加以记录整理,相继出版了《乔木花鸟画集》《花鸟画基础技法》《花鸟草虫技法》《怎样画蔬果》《乔木课徒花鸟画稿》《花鸟草虫画法入门》等基础绘画教材。其中《花鸟画基础技法》1980年代再版过三次，还曾被引介到日本出版。
乔木《丰收图》，1955年
乔木的弟子、知名画家蔡大雄犹记，老师曾告诉他，画鸟应该先懂结构。他教会了学生画源、画理，比中国画传统中的临摹要先进得多。
知名画家乐震文回忆：“我从乔老师那里学到的除了国画的入门技法外，还有更重要的两点：一是他对人的尊重，乔老师对任何虚心求教的人都认真施教，从不马虎；二是对艺术的严谨和追求，他用毕生精力将这一画风传授给学生。”
令学生感佩的，还有乔木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为人。知名画家张培础说，乔木老师家画案后的墙上，曾挂了一幅四尺整纸的蔬果图，上面题的小诗很有意思——“吃亦素，穿亦布，吃素穿布，减少痛苦。”
谢春彦坦言，历史和时间正越来越证明乔木平凡中的不凡，平常中的异美，实在中的精慎雅健，这是他给我们同时留在纸上和精神层面的遗产，值得珍爱、继承、效法、发扬。
乔木《展翅》，1977年
乔木《葡萄姣凤》，1957年
乔木《桃花群燕》
作者：范昕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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