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抗美援朝题材影片《长津湖》的热映,人们对71年前那场在严寒冰原上的惨烈鏖战有了直观的了解,观众们被冒着风刀雪剑的严寒、穿着单薄的军衣、啃着又硬又冷的冻土豆却依然坚持浴血苦战的志愿军深深感染。
在长津湖力挫强敌的志愿军部队里,其实还有一支以上海子弟兵为主的部队:60师178团。这支部队从抗战时的新四军、解放战争时的华东野战军,一路沿袭到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露宿南京路,他们“不入民宅”的王师形象成为永恒经典
关于这支部队的由来,还要从抗战时说起。
1940年春,时任新四军三支队副司令员谭震林率部挺进苏南,成立“江南抗日义勇军东路指挥部”,就是著名的“江抗东路”。谭震林任司令员兼政委,他派人进入上海秘密扩军。江抗二纵队政治处主任张鏖接受了这个任务,他组织了三个扩军小组,但彼此之间互不交叉,只与张鏖单线联系,招募来的人员,通过地下交通线秘密输送到“江抗”。在不到一年时间,“江抗”在日伪眼皮底下扩军超过2000人。这些上海籍战士文化程度高、见识广,经过教育和培养后很快成长为部队骨干。
不过这些上海籍战士并没有集中组建部队,而是分散到新四军各部队。178团的前身是1942年何克希、谭启龙浙东新四军部队。浙东根据地成立后,通过上海地下党又组织了1000多名进步青年参加新四军浙东部队,他们中包括工人、职员、教师、学生等等各行各业的人员,受到抗日救国思想的影响,毅然告别了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投身到抗战战场。这些上海子弟主要集中在浙东部队的第三支队、淞沪支队中。
1945年1月新四军浙东纵队改编为苏浙军区第二纵队,7月又改编为浙东纵队第1旅,11月浙东部队北撤苏北,整编为新四军津浦前线野战军第一纵队第3旅。1946年1月改称山东野战军第一纵队第3旅。1947年整编为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第3旅。1949年2月,根据全军统一番号的命令,一纵3旅整编为解放军20军60师,原先浙东第三支队就成了60师178团,就这样60师成了解放军里上海子弟最多的师级部队,在60师里又以178团的上海人最多,仅排以上干部中的上海子弟就有107人之多,178团1营更是成为全军中上海子弟最集中的部队。
在1949年5月解放上海时,整个178团1营从当时的营长瞿俊、副营长郑梦治、副教导员鞠陶到连排级干部,有四分之三是上海人。全营700名战士,也有三分之二是上海人。战斗胜利当晚,他们就在南京路东起浙江路路口西到西藏路路口500多米的大马路上露宿。解放军胜利之师的官兵,和衣抱枪睡在南京路的大马路上,这一幕被随60师行动的新华社华东野战军前线分社摄影组组长、华东军区政治部摄影美术科科长陆仁生举起相机拍了下来。尽管照片中具体是哪支部队目前仍有争议,但这张著名的《夜宿街头》定格了这个历史瞬间,生动地展现了解放军严守城市纪律,不入民宅的王师形象。看到这一幕,著名的民族资本家荣毅仁就感慨地说:“蒋介石回不来了。”美国的《生活》杂志的报道也是非常犀利:“(解放上海)这个行动宣告国民党时代已经结束了……”
血战长津湖,他们用血肉之躯阻挡坦克大炮
1950年10月,20军随九兵团一起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11月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首战就是长津湖。解放上海时的营长瞿俊,时任60师178团副参谋长,据他回忆:在1950年9月,20军第60师(辖178、179、180团)就由上海北郊乘火车秘密开赴山东邹县,做赴朝作战的前期准备。11月初,部队原准备乘车到东北换装,可是军列刚到沈阳,即传来朝鲜战争形势加剧紧张的消息。兵团司令部传来紧急命令:“20军立即入朝参战。”于是部队不下火车,直接开到了中朝边境地区吉林通化。
20军在长津湖战役中主要任务是进攻下碣隅里,为了确保攻占下碣隅里,20军还同时对下碣隅里北面的德洞山口和南面的古土里发起攻击。60师担负的就是进攻古土里,以及截断古土里到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其中178团和179团主要对手是从古土里驰援下碣隅里的德赖斯代尔支队。这也是战役开始时,志愿军九兵团攻击位置最南面的部队,这也意味着60师是在整个九兵团攻击线的最前端。
下碣隅里,位于长津湖以南,长津湖地区唯一一条公路就从这个不大的小镇里经过,并分出向西的一条支路,形成了公路交通的枢纽。而且当时是美军陆战1师师部所在地,美军进驻之后还修建了一座简易机场,储存了大量补给物资,因此也是美军的补给基地。在下碣隅里的美军虽然有3900余人,但作战部队只有2个连不到400人,其余都是后方勤杂人员。可以说是美军在长津湖地区最关键同时也是最薄弱的节点。
美军凭借强大的炮火和空中支援,顶住了志愿军第一晚的猛攻。之后美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立即从古土里组织了以美军陆战1团3营G连、第7师31团2营B连、陆战5团反坦克连坦克排、第1坦克营B连的2个坦克排以及英国海军陆战队第41特遣队,总共约1000人、29辆坦克组成一个支队,由英国海军陆战队第41特遣队队长道格拉斯·德赖斯代尔中校统一指挥,称为德赖斯代尔支队,紧急驰援下碣隅里。
志愿军深知这支援军对于能否攻占下碣隅里意义重大,因此20军军长张翼翔亲自指挥60师178团和179团在古土里和下碣隅里之间设下了埋伏,张翼翔精心选择的地点非常适合伏击,这段公路西侧紧挨着一道并不很深的水沟,然后是一片300米宽的水田,水田以西则是长津江。而公路东侧则是一道深沟,虽然没有水,却很深,成为阻击阵地天然的屏障,深沟以东是一片足有150米宽的开阔地,正是发挥火力的理想之地……这段如梦魇般的道路后来就被美军称为“地狱火峡谷”。
在瞿俊之子瞿敏放的《能攻善守的志愿军60师178团》一文中曾这样描述当时的这场战斗:(11月)28日清晨,美军发现长津公路被切断,马上组织反击。近千美军在20多架飞机、8辆坦克配合下,向60师178团阵地猛烈进攻,战斗一直打到黄昏。就在这时,美军已经被我九兵团分割在柳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古土水一线。29日下午,堡后庄、真兴里敌军援兵与驻古土水美军陆战1师一部分配合,集中坦克营、炮兵团及通讯营一部、美7师32团部分和英军突击大队,乘坐坦克和汽车百余辆,在飞机掩护下,向下碣隅里增援。在我178团和179团的合力阻击下,敌人被击退。
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后,公路东侧台地和山地上的志愿军在迫击炮和重机枪的掩护下,呐喊着冲向公路,将滞留在公路上的美英军切成数段,美英军士兵们三五成群地依托车辆、公路边的水沟以及废弃铁路的路基本能地进行抵抗。随着战斗的发展,一些零星小股的美军士兵逐渐被志愿军消灭,其余的士兵聚集成四个较大的集群负隅顽抗。从北到南依次是查伊杰斯达中校和第10军司令部助理作战参谋兼陆战1师(与第10军间)联络官约翰·麦克劳林少校指挥的约130人、陆军31团B连的2个排和少数陆战队员约40人、卡普拉罗上尉指挥的16人和汉尼·希利少校指挥的10余人。
志愿军179团团长张季伦派出军使由1名被俘的黑人中士带路,要求美英军立即投降,麦克劳林企图借谈判拖延时间,拖到天亮后在空中掩护下突围。一个小时后,志愿军识破了麦克劳林的伎俩,随即开始攻击,此时麦克劳林的部下手榴弹几乎全部用完,子弹也所剩无几,麦克劳林见大势已去,只得投降。麦克劳林及其手下全部被俘,连同零星被俘的共237人,其中美英军182人、韩国人53人,这也是长津湖战役中一次俘虏美军最多的战斗。
在178团和179团的伏击下,总人数约1000人的德赖斯代尔支队只有400人到达下碣隅里,200人折返退回古土里,还有400人伤亡或被俘,由于志愿军缺乏反坦克武器,面对美军坦克(17辆在队列最前头,12辆在最后)的集群冲击,确实是很难阻止,但还是给德赖斯代尔支队以沉重打击。
但在艰苦环境和强敌面前,我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瞿俊曾回忆:经过十几天激烈战斗,我军牺牲、负伤和冻伤的指战员非常多,178团能够作战的人员仅有5个连。部队缺少弹药、食物、棉装和医药,后勤补充极其困难。指战员们带的饼干、炒米和炒黄豆已经吃完,只能像《长津湖》中所展现的那样啃土豆吃冰雪。
时至今日,另一位20军的上海籍老战士沈政提到长津湖之战,依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慨。“在长津湖,我和部队的战友们在油田里被美军的四架飞机发现了。为了躲避飞机扫射,情急之下就向路边山谷下一滚,一直滚到山脚下的小水沟。”沈老说自己还算幸运,如果当晚下雪的话,自己很可能就被冻死了,“因为连日行军十分疲劳,我就在小水沟里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双脚已经被冻在水沟里了,赶紧叫公路上的人下来,用工兵锹砸开冰块,这才脱困,但双脚已经被冻伤了。”
作者:周明 (军事评论员)
编辑:郭超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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